世界本應是如此美好,可一夜之間仿佛乾坤倒置。 善變成了惡,淨變成了汙,白變成了黑,人生的支柱也就此倒下。
可終究還是活了下來,在善與惡的夾縫中活了下來。
以為再也找不到能證明自己存在的人,以為再也看不到美好。
為了找到生命的天平,為了找到自己的存在。一直憎恨著,渴望著。
被這洶湧的渴望牽引著,即使走向了深淵也不回頭,一直是這麽相信著——回頭的路,從來就不存在。路的那頭,也沒有任何人。
存在,也許本來就是個無謂的東西。
世界本應就這麽沉淪,可又是一夜之間,又仿佛乾坤倒置。惡變成了善,汙變成了淨,黑變成了白。
而一直尋找的存在,原來就這麽一直愛著,一直看著,一直等待著。
是賜福,還是詛咒?
睜開血紅的眼睛看著這個殘酷的世界,淨就是汙,善就是惡,白就是黑,判斷的基準已不再重要。世界的天平,要由自己掌握。
只是,那個命中注定的羈絆,是那麽的暖,又是那麽的痛,那夕陽下會心一笑的理解,那深夜中泣不成聲的眷戀,那彎月般笑眼的溫柔,會在路的盡頭麽?
“對不起,我不能讓你在身邊,因為有你在我身邊,會讓我想活下去······”
艾斯原本已經緩慢閉合的雙眼猛然間又張了開來,幾乎連眼眶和眼皮都要撕裂一般,通紅的眼珠布滿可怖的血絲,凌烈的不甘清楚地寫在他的臉上,一股莫名的無窮怒意和一種讓他心臟幾欲裂開的辛酸突然間湧上他的心頭,一些破碎的畫面走馬觀花的在他的腦海中反覆浮現。
身下的舢板隨波跌宕,被狂風刮得不知朝哪個方向漂去,不知過了多久,風暴來了,寒風變得極為猛烈淒厲,猶如萬獸呼號,空中竟然舞起了萬千雪花迅速凝結,一重複一重,像是在為這戰爭迎來最後的落幕。
之前那一記“超新星·未來永劫”和白胡子的硬拚,不止令四周的船艦被那氣浪所震,無不桅斷艙飛,分崩離析,更是令無數海賊隻得紛紛棄船跳海,自保平安,驚叫聲、大罵聲此起彼伏,各自抱著浮板,在海上跌宕飄搖,聽天由命。
“這次乾的可真是有夠過火呢!”
他扭過頭去,望向了那個和自己躺在同一塊舢板上的男人,面容慘白如紙的白胡子。
“呐,白胡子,對你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家人對吧?”
像是在詢問,卻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如果,突然有家人離開了自己,而且再也無法見面的話,你該怎麽辦呢······又倘若,將家人和世界放在面前讓你做選擇的話,你會選家人嗎······我想,如果是我的話,是為了家人,世界什麽的不管也無所謂吧!”
過了片刻,虛弱的白胡子微微一顫,凝視著艾斯,血絲密布的嘴角蕩開一絲微笑,低聲道,“我當你發了什麽瘋呢,這麽拚命來著,原來是在這種蠢事上糾結!”
他這番話話說得太急,臉上更是蒼白,氣息窒堵,難以為繼。
“對我來說,明天吃什麽比世界和平要重要得多······而比明天吃什麽更重要的,是身邊有能夠陪我一起分享這份快樂的家人!”
“我畢竟也和你一樣是只有一顆心臟的凡人而已,不管是被稱作惡魔還是怪物,我也無法永遠維持住最強的啊,只要將一條年輕的生命導引上未來我也就可以卸任了吧。
” “在給我的孩子們帶來一個光明的未來之前,我是絕對不能死的!這樣的答案,你可滿意?
“啊啊,知道了,真是個偉大的父親啊!”
聽到白胡子的一番話後,艾斯不知怎麽的,有種莫名的羨慕,嘴裡卻仍自淡淡道。
“怎麽,你也想當我的兒子麽,只要你開口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哦!”
“啊啊,真是榮幸呢,不過很可惜,我已經不需要了,因為我已經不再孤單了,家人······我已經有很多了,我也不再迷惑了······”
但他越是這般說,心底卻越是難過,不知不覺中聲音也漸漸低沉了下去。一天之前,明明還只是若離若離的曖昧,短短半日,卻又是愛恨交織的璀璨,可是偏偏自己卻猜不到這樣一個結局。
光陰似箭,地覆翻天,可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單純而莽撞的少年,但不知為何,此夜此地,恍如隔世,竟忽然有些懷念那遙遠而簡單的時光。
白胡子作為世界第一的大海賊,勇猛頑強,百折不回,少有這般感傷觸懷的時候,但此時看著神色黯淡的艾斯,忽然覺得有說不出來的寂寞蒼涼,想起從前,想起自己那無法回返的時光,想起這幾十年多來所見所聞的慘烈景象,更是感慨萬千,不由出言道。
“喂,你回憶一下,和她一起共度的快樂時光,回憶那平靜且漫無邊際的愉快對話,一定有的,一定有著許多這樣的回憶,雖然那件事真的令你很悲傷,很悲傷,回想起和她相處的快樂時光,回想起話不多卻總是顧著你的愛人,回想起圍繞在身邊的溫暖,回想起這一切,感到悲傷,然後······好好的哭一場!”
“切,說得好像我已經放棄了一樣······眼淚那種東西,一次就好了。”
經白胡子一說,艾斯鼻子有些發酸,差點抵擋不住淚腺的崩潰,可他到底還是強忍住了眼眶中的淚水,努力而燦爛地笑著,“有的人,夢想失去了,心也就死了,但是我······我還有一個夢想,所以,我是不會死心的!”
“我是哥爾·D·羅傑的兒子,流淌在我的血液中的不僅僅是他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海賊的驕傲!”
白胡子莞爾,臉色又微轉黯淡,歎道,“看到你這個樣子,我想起了以前呢……以前,也有個願意為我付出生命的女人,雖然她現在也已經不在了。”
“雖說是逝者已逝,但是活下來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痛苦的。”
他神色從容平靜,話語卻是斬釘截鐵,
“人類可是很老實的,即使悲傷,身體還是會起反應。”
“我啊,你知道當我在妻子變冷的遺體旁哭泣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什麽嗎?”
像是看出了艾斯臉上的錯愕,白胡子微微一笑。
“······我要吃早餐。”
他蹲了下來,慢慢地摟住了艾斯,將他的頭靠在了自己的懷裡,在對方看不見的角落處,眼角突然出現了一道晶瑩的閃光,“混小子,哭哭啼啼的可不像是個男人該做的,你應該還沒鬧夠吧,要是還沒鬧夠,還想將這片大海攪得天翻地覆的話,就背負上我的名號吧!以我白胡子的名義,做我的兒子吧,艾斯!”
以白胡子的……名義!?
任何人都可以有仇恨,但是寬恕,顯然需要更多的勇氣,而寬恕自己,則永遠比寬恕別人需要更多的勇氣!
“就如同你執著於我一般,我也執著於你,若要問為什麽的話,我只能說,我心疼每一個明明悲傷卻依然在笑的孩子。”
在這一刻,沐浴在金色陽光中的白胡子,猶如最偉岸的神祗,在艾斯心中凝固成一尊永恆的雕像。而艾斯,再也無法掩飾自己內心深處那最真實的一面,雙膝一軟,倒在白胡子懷裡,像個孩子一般,嗚咽抽泣起來。
“還是個孩子,一個內心比誰都溫柔的大孩子。”白胡子舒心一笑,抬起輕輕拍帶艾斯後背的右手,握拳重重向後揮去。
“轟隆”巨震,海面陡然高高掀起,巨浪滔天,所有的船艦盡皆拋空飛甩,眾海軍身不由己直衝上天,騰雲駕霧,手足亂舞,驚叫狂呼不絕於耳,艦上到處都是紛亂的人影,不斷有人慘叫著跌落水中,從半空摔落洶湧狂濤,慌不迭地爬上跌宕沉浮的巨艦小舟, 抬頭仰望著那宛若不可逾越的高山的背脊,驚怖駭異,仿佛置身夢魘。
“在親愛的孩子向父親撒嬌的時候,你們這幫臭魚爛蝦來搗什麽蛋!”
四周傳來白胡子此起彼伏的呼嘯聲,越來越響,如滾滾春雷,遠遠在萬千浪濤之間回蕩。
遠遠望去,波濤洶湧,現於他們眼前的,正是如城郭般迤儷綿延、巍然不動的海軍艦隊,“正義”大旗獵獵招展,在夕暉中猶為醒目。
“話說,我還沒答應做你的兒子吧,別那麽肯定的好。”艾斯笑著起身,對白胡子聳了聳肩道。“看樣子我們接下來都會變得很忙了。”
“庫拉拉拉,不過我倒是不討厭這種狀況啊!既然是宴會,就得有個參加宴會的樣子才行!”
“的確,是個愉快的宴會呢,愉快到——幾乎令人瘋狂!”
暴烈的笑聲轟然響起,兩人聲音雄渾如雷,滾滾相激,合著萬千巨浪嘶吼,其聲勢當真驚天動地,萬濤回蕩。
黑色的火柱衝天而起。
大氣的碎裂回響天際。
直至終結。
——夢想和責任,總有一個要選擇承擔,一個只能選擇放棄!
但是啊,我已無所畏懼,無論多麽受挫,我都會抓住幸福,所以說,無論多麽痛苦,我都會獨自前行,即使歲月流轉不息時光靜靜蕩漾,無論發生什麽即使已回憶不出的過往,但只要閉上雙眼,就能聽見一陣笑聲,我就會再次充滿勇氣繼續向前。
不知為何呢,但這就是我現在最為重要的寶物!
一番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