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二哥的朋友,果然爽快!”凌越假惺惺讚了一句,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朝旁邊的一個男子手裡一拍,“既然沒問題,那就先把彩頭拿出來吧!”
眾人再度一驚!
聰明些的很快就反應過來,心裡立時暗道一聲“好算計!”
不說拿不出五千兩的人,就是能拿出來的,誰又沒事兒在身上帶這樣大一筆銀票呢?
凌越這坑是一個套一個,這位穆少爺若不應這五千兩彩頭,那是丟人,這應下了,拿不出銀子,也是丟人。就算同凌飛借,凌飛此刻若拿不出,那就一塊兒丟人,就算能拿出,也是丟面子。
到了這時候,就連凌珍也看出了不對,她呆愣片刻,事情因她而起,正打算出來說話,穆清朝小扇子點了下頭。
小扇子“蹬蹬”跑上來,掏出錢袋拿了一張銀票,道:“少爺,咱們沒小銀票,只有一萬兩的。”
周遭人群齊齊呆愣一瞬,那幾個早前圍在一起說話的少女霎時眼睛又亮起,低低交頭接耳起來。
穆清神情很是認真:“沒關系,凌兄是五千兩的。不管誰贏都找得開。”
小扇子也很認真地“哦”了一聲,將銀票同樣塞進了那個男子手中:“喏,給你。”
凌越面色變了變,冷哼一聲,走到線外:“來吧。”
有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早在穆清應下比試時就將投箭都分好了,此際聽凌越一說,就將投箭遞給了兩人的小廝。
投箭四支一組,投壺為雙耳壺,一溜兒四個投壺被安置在了亭中。
“誰先?”凌越問。
穆清溫潤笑:“客隨主便,凌兄先請。”
按投壺的規矩,兩人比試一般是同壺,投到後面,壺內的空間就小了,自然難度要高些,尤其是這背投,投的時候是背對投壺,只能憑看過後的記憶來投,對先投者更有利些。
若是換做平常和人比試,凌越是不屑於佔這個便宜的。
但今日這面子他輸不起,那五千兩銀票,他也輸不起。
凌越一開始看穆清覺著就是個長得好看的小白臉,還有些傻愣愣地,但此刻,他心裡卻戒備起來了。
就算是傻子,也不可能在明知會輸的情形下還上他的套,白白送人五千兩銀子。
凌越不說話,站在線外,朝亭子中間的投壺瞄了下,略估算了下位置,很快就背轉身,乾淨利落的反手一丟,“咚”的一聲傳入耳中,只聽這聲音,他就知道中了。
果然,下一瞬,周遭響起了喝彩聲。
凌越唇角彎了彎,讓開了位置,在旁邊抱臂而站。
穆清從小扇子手裡接過一個投箭,稍稍掂量了下,走上前去。
凌珍大喊:“穆哥哥,你一定贏的!”
張少寒低聲問沈霓裳:“能行麽?”
沈霓裳笑而不語,雖是沒說話,但張少寒已經懂了。
沈霓裳雖沒見過穆清投壺,但憑她對穆清的了解,穆清這般神色,那顯然是心中有數的。穆清性格單純卻不莽撞,沒有把握是不會故弄玄虛的。
就算對穆清的性格沒有把握,就憑穆清上一世以十七歲的年紀就突破了心法七層這一點來看,這小小的投壺之技,對他也不會有難度。
所謂投壺,不過是箭術的衍變。
想必前世穆清的箭術也應該有相當的造詣。
如今穆清心法突破四層,對內力的控制就更為精準。
穆清沒有賣弄,轉過身,站定一瞬,就反手將投箭飛了出去,同樣是“咚”的一聲,喝彩聲頓起!
比方才凌越投中時,響了不少,其中一大半都是那些少女們的叫好聲。
這種場面其實也不足為奇。
相比大家心中有數的凌陽,穆清不僅長得俊美之極,且因為不熟悉,反而有更多期待。
尤其是那些少女,從穆清能隨意拿出一萬兩銀票,也就猜出這個美少年恐怕出身亦是不凡。
一個長得又好,家世也好,甚至脾性看起來也很是不錯的貴族子弟,如何不讓這些春閨少女們生出更多的期待?
見得穆清投中,凌珍比自己投中還要興奮,第一時間就拍掌跳起來,大聲叫好!
果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凌越眼神陰沉地看了眼穆清,穆清已經讓開了位置,面上沒有得意也沒有嘲弄,還是那副認認真真的平整模樣,見凌越不善的眼神看過來,他也沒有任何神色變化,隻朝凌越點了下頭。
穆清這一點頭其實並未有其他意思,他自然也看出了凌越其實針對的是凌飛,但在穆清眼裡,都是一家兄弟,就算有些小摩擦,也不至於到如何地步。
就算為凌飛著想,他也不會對凌越生出什麽惱恨之心。
五千兩銀子是不少,但穆清向來在銀錢上沒什麽概念,把銀子也看得不重,雖然驚訝於凌越下這樣大的彩頭,但他也只是苦惱了下,他手裡的這一萬兩是分紅後還了扈嬤嬤剩下的,準備給太后買禮物,因為雲州沒挑到合心的,才揣著銀票打算到王都來買禮物。
再說,他也不知道王都這些子弟投壺的賭注行情,見沒人說話,還以為大家都是這樣玩的。
那一瞬的苦惱也不過是想萬一自個兒輸了,剩下的五千兩夠不夠給外祖母買份好禮物。
穆清點頭全無惡意,但看在凌越眼裡卻差點氣炸了肺。
他深深吸了口氣,決定不能上這扮豬吃虎的小白臉的當,萬一被他激得真輸了,那麻煩可就大了。
凌越平複了下情緒,大踏步上前,瞄了眼投壺的位置,心裡頓時有數,轉身依然的乾淨利落的一拋,投箭穩穩插入壺中!
同樣有掌聲和喝彩聲起。
這一次凌越面上卻沒有絲毫得意之色,他心中有直覺,這前面三箭恐怕對這小白臉都不會有難度,要決出勝負,只怕要看最後兩箭。
不得不說,他的直覺是對的。
一人三箭,一共六箭,都齊齊插在了投壺中!
穆清投中第三支投箭時,歡呼聲尤其大,幾個少女上前來同凌珍站在一起,在投箭入壺的那一瞬,不約而同的歡呼起來,凌珍更是激動得手掌都拍紅了。
凌越站在線外,面沉如水。
前三箭,他可以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最後這一箭,他平素也有一兩成的失手率。
他們比試的位置離投壺差不多有三十步,而通常的標準是二十步。
雙人比試的投壺壺口最小,壺口最多容納的投箭是十支。且投壺的投箭和普通的箭矢不同,普通的箭矢是倒三角的銳形,而投壺所用的投箭為了方便發力,箭頭是一個拇指頭大小圓形的金屬小球,也就是說,投箭要進去,箭頭的小球要先進壺口,那麽投滿七支投箭後,最後壺口剩下的位置其實最多也就進一支投箭,畢竟剩下的投箭之間多少會交錯一些位置,從而也會佔據了空間。
凌越在自知此生已無指望之後,雖說是浪蕩於聲色犬馬之中,但有一樣,是他從未丟下的。
那就是箭術。
凌珍叫凌飛過來同他比試,他並無多少畏懼,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
因為他很清楚,凌珍說凌飛厲害,那已經是數年前的事兒了,凌飛那時候同他關系還沒這樣敵對,偶爾也會一起玩。
那時候凌飛確實同他不相伯仲。
但這幾年,凌飛主攻的卻是劍法。
凌越有信心贏凌飛。
可此刻,看著亭中的投壺,凌越心裡有了一絲慌亂。
緊了緊手中投箭,他閉了下眼,下一刻,一個轉身,手中箭飛了出去,他沒有立時轉身,直到聽見了投箭插入壺中的聲音,因為壺中箭已經差不多擠滿,到後面聲音也就不那麽明顯能分辨,他自己也不敢確認,還是眾人的叫好聲傳來,他才在心裡重重地呼了口氣,面上還是保持著波瀾不驚的神情,轉身看向穆清。
穆清的讚美很直接,也很誠懇:“你很厲害。”
他如今雖說才突破四層,但眼界仍在,一看凌陽就知他修為不會高過三層,且凌越的三層修為因為底子打得不好,故而內力也會虛浮駁雜,在控制上就比其他基礎打得牢靠的要遜色不少。
而他雖然也才突破四層,但他是散功重修,重修後,他已經發現散功雖然艱險卻也不是沒有好處的,他的經脈更強健寬闊,對內力的控制也達到了細致入微的境地。
而沈霓裳給的心法同他的體質無比契合,再加上那兩個方子的內服外泡,他如今練出的內力更是比他前世精純不少。
在這樣遠的距離背投,以凌越這樣的內力修為能做到這樣地步,說明他在箭術上不但有過人的天賦,而且還有過人的造詣。
凌越的臉又黑了,目無表情道:“該你了。”
穆清這一箭投不中,他就贏了。
那五千兩銀子,他不稀罕,他稀罕的是能打凌飛的臉。
穆清又朝他點了點頭,接過小扇子手中的最後一支箭,走到了線外,他凝目朝投壺的位置看去,心中大致有了底,轉身站定,再度掂了下投箭的重量。
周遭一片寂靜。
莫說是這場比試牽涉到五千兩銀子的彩頭,就這場比試本身已經是極有吸引力了。
三十步距離背投,這滿場中除了凌陽,其他人自己都心中明了,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別說第四箭,就連第一箭恐怕都勉強。
精彩人人都愛看,那幾位對穆清一箭比一箭喝彩得更大聲的少女因為站得最近,個個都屏氣凝神,生怕影響了穆清的發揮,會害這個美少年輸掉比試。
就在大家以為穆清還要醞釀一下時,穆清毫無征兆的將投箭反手甩了出去,這一次投箭去勢快不少,幾乎還沒等眾人眨眼,這支投箭已經擠開了先前的七支箭,霸氣十足的穩穩插在了投壺之中!
“啊!穆哥哥你太厲害了!”
眾人還在為穆清這氣勢驚人的一箭驚愣時,凌珍頭一個歡呼起來,激動地就朝穆清撲了過去,這一回,她卻沒能如願。
只見穆清身子倏地一轉,眾人還沒看清,也不知他腳下如何動作,下一瞬,穆清已經回到了凌飛同沈霓裳之間。
凌珍撲了個空,到了目的地沒人,茫然地轉了下,才看到不知怎麽已經離她有五六步遠的穆清,她也沒生氣,就是覺著好生奇怪:“穆哥哥,你怎麽這麽快啊?”
場中不少人都是練家子,尤其是男子,不管如今修為高不高,但起碼的眼界還是有的,穆清這幾下步法,內力修為高的看出是見所未見的精妙絕倫,修為低一些的,看得的是眼花繚亂。
但無論修為高低,都能看出穆清這一手露的端是精妙不凡。
穆清隻赧然笑了下,沒有接凌珍的話。
兩人都四投四中,也就是打了個平手,所以穆清也就退了回來,不但是穆清,凌越雖說有些遺憾穆清沒有失手,但心中也算松了口氣,甚至有些隱隱後悔自己的貿然挑釁。
旁人看不出,他這些年的功夫都下在了箭術上,眼力自然比旁人高出不少,穆清那最後一箭贏得實在是太過漂亮,太過遊刃有余。
他看出穆清應該還有余力。
凌越生出一種後怕之感,還好他早前隻覺勝券在握, 沒提出五投比法來嚇退穆清。
在最初提出比試的時候,他是想過如果直接把穆清給嚇得縮回去,那能讓好面子的凌飛丟臉,但一想到這五千兩銀票是母親交給他,讓他給大哥買香楠突破用的,他還是沒敢大膽,隻挑了自己有把握的比試范圍。
有那麽一瞬間,他差點就提出五投比法了。
凌越心中複雜,面色卻沒表現出來,走上前去就欲取回自己的銀票。
“九弟就這樣認慫了?這不是九弟的做派啊!”
凌越的手還沒伸出去,一個二十一二歲年紀的男子就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凌越一看這男子笑嘻嘻走出來,就心下暗道了聲“不好”。
“這不是才四箭麽?大家看得也不過癮,來來來,接著來,不是還有穿耳五投麽?”那男子在一乾人當中算是年紀稍大的,一副油頭粉面的模樣,嬉皮笑臉,一步三晃地走出來,看著比凌越還要無賴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