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情長固然重要，可男兒生於天地豈能無寸功?

　在凌飛眼中，牧清這般選擇卻是太過狹隘短淺。

　“我知曉你是擔心霓裳，可你想沒想過，你我男子托生於世，本該做一番事業。好，就算不說這個，若是無權無勢，你拿什麽來護她佑她?隻憑一身武力?你爹武功勝你十倍，且還有安平寨一乾兄弟在身後，最後又如何?”

　憑心而論，凌飛這番話並無絲毫私心。

　他也是年輕男子，也會動心，也會傾心。

　可無論如何，他也不讚成牧清這般。

　溫柔鄉成英雄塚，情長志短，太過不足取。

　“我都知道。”聞言，牧清眸光動了動，頃刻平靜，“陛下正籌備新軍，渭國那一萬混血戰馬便是為新軍精銳前鋒軍而備。此番演武會中優秀者，不拘門第，為前鋒軍各級將領。前鋒軍將設大將軍一職，統領一萬新軍精銳，陛下亦會在此番從中選出任命。這些我都知曉，娘都同我說了。”

　原來都知道。

　凌飛沉了一口氣，蹙眉道:“既然你都清楚，為何還想拒絕魯先生?你也莫要騙我，你不是那等猶豫三思的性子，沒有一口應下就是肯定沒想答應，考慮什麽的也不過是怕傷了魯先生臉面，才未直言相距。可長公主同你說得這般清楚，你也該明白你娘的意思。長公主同陛下親近，她這是在向你透露，陛下有意讓你爭這前鋒大將之位！前鋒軍皆為青壯，大將軍一職亦不會從兵部老將中任命，這般擢升前所未有，機會可謂千載難逢。陛下有意，魯先生看重，長公主也不會想你離開身邊——你好生想清楚！”

　“你說心悅她，那你可會陪她前去?”牧清看向凌飛，凌飛滯住，牧清平靜一笑，“你不會，也不能。子洵，你志存高遠，如今你婚約一事也了，大長老更不會放你離開。你若拋家離去等同叛族。你我若都留在王都，她身邊只花尋一人，我不能放心。”

　凌飛眼神複雜糾結，卻也無話相對:“可……”

　究竟可什麽，凌飛沒接下去。

　“大瀝人才濟濟，不少我一人，何況我也算不得極優秀，陛下看重亦同我身份有關。我以士族身份長大卻同穆家等一乾世家大族並不親近，有些武道天賦，論武會拿了個頭籌，有些許服眾名頭。陛下立新軍欲籠絡更多寒族子弟，打破士籍子弟在軍中之壟斷……其實能勝任此職的並非獨我，你也可以。”

　“你不懂，若是你不願，陛下選李懷志也未必會選我。”凌飛搖首而笑，“再說我於兵法一道無長才也沒什麽興趣，比起帶兵打仗，我更喜歡收集消息。不說這個了，也對，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就算陛下肯放你，那長公主那邊，你能說服?”

　遠處腳步聲過來，小扇子站在後門朝兩人招手。

　應是出發的時辰到了。

　牧清望了一眼，低聲道:“娘有陛下照料，我會想法子同她說。”

　凌飛不多言，拍拍他肩膀，提步先行。

　小扇子笑嘻嘻喚了聲“凌少爺”，快步迎向牧清，壓低聲音道:“少爺，歐陽少門主在同沈姑娘說話，我下來的時候瞧見鄭郡主進去了，好像還遞了塊玉佩給沈姑娘，被歐陽少門主半路截去了……”

　*

　廂房中。

　“鸞鳥佩?”歐陽澤明看清玉佩正面雕刻，立時抬首看了鄭瑜一眼，緊接著翻面，反面環紋中果然鐫刻有陽刻四字。

　——“禦賜懷山”。

　鄭瑜，巴國鄭王府郡主，巴國先帝賜封“懷山”為號。

　懷山郡主便是鄭郡主封號，鸞鳥佩為先太后所賜，亦為郡主身份之表，可謂貴重。

　桃花塢聽聞天下事，雖避官家，可對這樣的消息，卻是不會錯漏。

　歐陽澤明沒想到鄭瑜竟會拿出此佩。

　知曉沈霓裳已將聖蓮子交於鄭氏兄妹，卻一諾未取，歐陽澤明隻覺不妥，故過來詢問，正說到一半，不想鄭瑜便推門而入，直接將鸞鳥佩遞了出來。

　沈霓裳並不識得此佩，但見玉佩質地不凡，雕飾華美，又見歐陽澤明神色，也猜出這塊玉佩不同凡響。

　看了看歐陽澤明，沈霓裳沒有說話。

　“玉佩本一對，阿靜手中也有一塊，乃是我們姐弟二人出生時，宮中所賜。”鄭瑜道，“我姐弟二人雖有些財物，但想來於你們也無甚稀罕。最珍貴莫非這一對玉佩，阿靜是世子，玉佩不好離身，這塊鸞鳥佩便做信物。”

　“郡主，此為何意?”歐陽澤明有些明了，還是狐疑地問了個清楚。

　“桃花塢知聞天下，少門主當知此佩於我何意。”鄭瑜平靜看向歐陽澤明淡淡道，“當日太后有言，他日懷山若得佳婿，可以此為憑——”

　沈霓裳兩人齊齊一驚，對視一眼，皆疑惑。

　“沈姑娘於我大恩，無以為報，亦不曾讓我姐弟二人許諾誓言，可我鄭瑜並非那等有恩不報之人。我姐弟二人既知曉了不該知曉之事，少門主心有疑慮，也是人之常情。此佩交出，並非許婚之意，隻代表我姐弟二人的誓言。他日若我姐弟背棄恩人，有此玉佩， 我鄭瑜一生聲名皆在你們手中，可任憑處置。”

　沈霓裳一愣，隻覺不妥:“這——”

　還不等她出聲，歐陽澤明已笑嘻嘻接口調笑:“那若是我拿這玉佩宣揚郡主對我芳心暗許，已同我結下鴛盟，那郡主怎辦?”

　“我若背棄，便任憑處置。”鄭瑜語聲淡然，嬌俏面容冷峻無波，“可若有人無故汙蔑，我鄭瑜也非任人宰割之輩。人活於世，誰無苦處，對麽，少門主?”

　鄭瑜眸光輕輕一落，從歐陽澤明拄拐的雙足上一掃而過。

　歐陽澤明看清她視線落處，驀地一驚，唇角笑意倏地一滯:“你，你什麽意思?”

　鄭瑜看也不看他，朝沈霓裳乾脆利落地一禮:“他日若來巴國，可用玉佩為印信，鄭瑜必當掃榻以待。沈姑娘，就此別過。”

　轉身大步而行。

　歐陽澤明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