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從八月十二日晚,忽然恢復了對瀘州城的進攻,明軍士卒舉著火炬,鋪天蓋的撲向瀘州西城。
城下火炬遍布,城上也點滿了火盆,將城牆照亮,雙方的砲車也從拋射石彈,變成了扔出一個個沾了火油的火球,他們在天空交織著,砸入對方的陣線,火光漫天。
城頭上,西軍最為精銳的老營人馬,全部上城防守,西軍弓手站在城牆上,取出箭頭包裹了棉布的箭矢,將箭頭放在油罐中浸濕,然後在火盆上點燃,齊齊開弓射下城頭。
近萬支火箭,如同天上下起火雨一樣,一波接著一波的射下城頭,明軍陣線前豎著的木板上,插滿了無數燃燒的火箭,城中砲車拋射出的火球砸在高大的井闌上,火球裂開像煙火一樣燦爛。
城下明軍火炮轟鳴,黑暗中不斷噴射著橘紅的火光,轟鳴的炮聲與成片的銃聲喊殺聲,交織在一起,聲音直上九霄。
瀘州城西,呈現出令人瞠目結舌的壯麗場面,相隔十裡,人們隱約間依然可以聽見數萬人聲喊殺形成的轟鳴,看見瀘州方向火光衝天,如同流星火雨。
看到這副場景,任誰都會覺得瀘州爆了前所未有的激戰,可是事實上,聲勢雖大,攻擊到未必猛烈。
明軍士卒主要是躲在盾車後面,站在高大的井闌上,同守軍進行對射,扛著登城梯接近城牆進行攀登的人馬卻比較少,而且一個個都十分注意保護自己,並沒有像第一次攻擊時那樣,拚命的向上攀爬。
登城部隊是攻城戰中,損失最大的一部,明軍派出的登城部隊少,傷亡自然也就少,避免了過多的消耗,而在對射中,明軍火器因為佔據射程方面的優勢,他們往往在清軍弓手直瞄射程之外,向城頭射擊,便造成了明銃手能擊中西軍,而西軍卻很難擊中明軍的局面。
西軍弓手很難通過直瞄射殺明軍,加上天黑看不清人影,西軍便只能通過火箭拋射,進行覆蓋射擊,便造成了壯觀的場景。
從十二日晚開始,接連幾日,明軍的進攻都沒有停歇。
十五日夜,中秋佳節,夜幕降臨,明軍的進攻依然準時動。
孫可望登上城頭,在炮銃聲和喊殺聲中,夜觀明軍陣線,火銃擊,紅光閃爍,仿佛無數螢火蟲匯集成一條帶子,在黑夜中一閃一閃,又如璀璨銀河中的星辰一樣,不時的閃爍。
雖說明軍投入的登城部隊很少,但是每晚的對射,卻依然給西軍造成慘重的傷亡,幾乎每天都有兩千多雜兵陣亡,老營也要損失七八百人。
孫可望看著傷亡數字,隻覺得戰事十分激烈,心中一陣肉疼,不過好在傷亡雖大,明軍也沒有登上城牆。
“何騰蛟為何忽然改變策略猛攻我們,你們有什麽想法?”
孫可望看著城下無數火炬起伏,一隊明軍躲在洞屋內,在火炮和排銃的掩護下,緩慢的接近城牆,皺起了眉頭。
“休戰近一個月,明軍忽然進攻,肯定是生什麽事情,使得何騰蛟不得不對我們強攻!”白文選沉思道。
孫可望微微點了點頭,忽然笑道:“說的不錯,連中秋之夜,都動強攻,肯定是生了什麽變故。你們有誰能說出一二來?”
眾將聽了,相互看了一眼,白文選內心有些想法,但孫可望明顯已有所得,於是他一抱拳,“還請大王明示!”
“在本王看來,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豪格出兵,何騰蛟想要在金軍兵臨瀘州之前,打破城池。二是,王複臣襲擾糧道有了成效,何騰蛟糧草緊張,無法長期久耗,所以轉為進攻。”孫可望說著,神情嚴肅起來,
目視眾人道:“這兩種情況,無論是哪一種,我們都要確保城池不失,只要守住瀘州城,我們便還有機會。從今日起,眾將士都要全力防守西城,絕不能讓明軍破城,明白嗎?”“臣等誓死守城!”白文選等將,當即抱拳,齊聲應諾。
夜晚的攻擊持續了四天,明軍已經把動靜吵了起來,逐漸達到了將守軍的注意吸引到西城的目的,同時也讓豪格誤以為明軍強攻瀘州,正與孫可望生死相鬥。
之前,李定國建言有破城之法,並且還能算計豪格,何騰蛟並不相信,但是在李定國肅清糧道,逼迫降王複臣之後,在與何騰蛟說時,何騰蛟卻被說動了。
瀘州城中的孫可望,只是一盤菜,始終是要被吃掉的,來吃的不是明軍,就是金軍。
明軍這場戰事,表面是和孫可望對決,其實是在同金國下棋,如果沒有金國在一旁虎視眈眈,明軍吃掉孫可望只是遲早的事情,可是有金軍在,吃起來就十分困難。
因而想要平安吃下瀘州的關鍵,是要保證吃瀘州時,明軍有能力應對豪格的威脅。
十六日清晨,何騰蛟召集眾將到大帳議事,到了決定實施計劃的時刻。
大帳內眾多將領齊聚一堂,圍著大帳中間的沙盤,何騰蛟向李定國示意一下,後者立刻站了出來,先給何騰蛟行禮,然後又對眾將拱了拱手,才拿起木條,說道:“督師,諸位,瀘州三面環水,西軍對北城、東城、南城的防守十分松懈,而我們這幾日的進攻,又進一步將孫可望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西城,這便為我們乘著夜色襲取南城創造了條件。”
瀘州三面環水,西軍本來不用擔心,因為筏子渡江需要選擇渡口,借著水勢衝過江心,而瀘州城附近水道筆直,沒有彎道借助慣性,筏子很難控制,多半要被衝到下遊。
王彥在重慶渡江時,開始沒有找到合適的渡江之處,派出去的隊伍,便被衝了十多裡。
正因為如此,所以西軍不用擔心明軍從環水的三面進行攻擊, 而明軍也沒有想過偷襲南城,可是在王複臣歸降後,明軍獲得了船隻,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永定河那邊的船只能運多少兵馬?”
馬進忠問道,如果船隻太少,那也沒有意義。
“馬督鎮放心,一次可以渡五千人,而且這今日天色陰沉,夜晚必然月光不明,可謂夜黑風高,正適合突襲。”李定國指著南城說道,“如果偷襲得手,這五千精銳能夠進城,主力再從西城猛攻,今夜必破此城!”
如果能有五千精銳進城,以城中人馬的戰力,肯定立刻大亂,破城幾乎鐵板釘釘。
眾多將領聽了,都點了點頭,王光泰卻開口說道:“金軍怎麽辦?這幾日攻城,都有金軍斥候在旁觀戰,一旦城破,豪格必然立刻南下,我們怎麽應對?”
“豪格想讓我軍與孫可望兩敗俱傷,可是事實上,我們這幾日攻城,都是虛張聲勢,並沒有強攻消耗,所以他的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李定國笑道:“只要我們動作夠快,金軍要是不請自來,我們張網已待,來一場伏擊,也未嘗不可!”
“李將軍好大的胃口啊!”馬進忠倒吸了一口涼氣,但隨即卻笑道:“不過,馬某佩服!”
王光泰卻皺著眉頭,“如果這樣,瀘州就不能打成巷戰,必須在天亮之前結束戰鬥,而且王光恩的一萬人也必須為我們爭取部署和休息的時間!畢竟金軍擁有馬軍優勢,要不了一天就能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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