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的會議不歡而散,給馮銓看了一場大戲,多爾袞交給他的目標,拖延明朝進攻,分化明朝內部,他只是憑借幾口空話,開了幾張白條,就攪動了明朝的局勢,這讓他十分自得。
眼下除了讓明軍水師撤離長江,恢復漕運的使命沒有完成外,他基本可以算快要功德圓滿了。
事實證明了,當年魏黨雖然沒品,貪汙腐化,但收攏的人,能力確實很強,搞起事來比光放嘴炮的東林,要麻煩許多。
歷史上的大奸大惡之輩,也幾乎各個能力出眾,沒有能力,也當不了大奸臣,但也正是因為能力大,一旦做出危害國家之事,後果便也特別嚴重,所以在評判上,奸賊就是奸賊,並不能因為有能力,就給予好的評價。
王彥一臉寒霜的離開禮部,他自然知道龐天壽為何急於議和。
閹黨此時實力太弱,急需要一次大功績,才能在朝堂上獲取話語之權,所以皇帝才有意見派他參與議和,以求一旦和議達成,皇帝便可以借此大肆封賞閹黨,將閹黨勢力培植起來。
這是帝王製衡之道,站在皇帝的角度,無可厚非,無論誰坐皇帝,只要不是白癡,都會選擇如此。
現今朝堂上,楚黨是皇帝忌憚的對象,文官集團自古就是為了限制皇帝胡來的力量,與皇帝也不是完全一條心,皇帝若是沒有自己的班底,心中自然惶恐,培植閹黨是他唯一的選擇。
再者從另一面講,通過和議就能拿回南京,也避免了給各個藩鎮,特別是王彥繼續立功的機會,而且朝廷接手江南與兩淮後,便有了中樞直接控制的地盤。
江南、兩淮都是富裕之地,朝廷在財政上便擺脫了王彥的控制,有了錢之後,招兵買馬都不是問題,皇帝只要忍辱負重經營幾年,便可以與諸多藩鎮抗衡。
如此皇帝不僅能在有生之年還都南京,甚至還能完成削藩之舉,而這樣的功績,即便比不上太祖、成祖,當個老三絕對沒有問題,史書上也會留下濃重的一筆。
想明白這些,皇帝、龐天壽急於議和,便不難理解,可是他們的想法卻太過一廂情願了,以建夷的習性,就算真要議和,也不會是這樣的條件。
此時,王彥感覺到自己有些失算了,他將朝廷內部的各種爭鬥,他與皇帝的衝突,想的還是太過簡單,太過樂觀,低估了政治鬥爭的殘酷性。
他畢竟為官時日尚短,沒有經歷過閹黨、東林、齊黨、浙黨、馬阮等等黨派鬥爭的洗禮,經驗稍顯不足。
這時他甚至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與嶽飛十分相似,皇帝與秦檜要和,他也十分無奈,不過他顯然不會向嶽飛那麽被動。
方才他雖然讓馮銓看見了明朝內部的問題,但也暫時將事情攪黃,爭取了重新調整策略和應對的時間。
王彥回衡陽王府,未用晚飯,便一頭扎進書房,片刻後余太初來道房外:“殿下!”
“進來!”王彥招呼一聲,待他進屋站到身前,便詢問道:“太初,孤問你,最近馮銓一行可有什麽異動?”
余太初想了想,回答道:“那廝除了每日到禮部談和外,其他時間多半整日在廣京廝混,到沒有其他特別的事情。”
王彥聽了,微微皺眉:“你安排人手,給孤嚴密監視起來,每日向孤稟報他的動向,知道嗎?”
余太初見王彥神情嚴肅,不敢怠慢,抱拳一禮,鄭重道:“卑職明白,殿下放心,就算那廝見了一隻蒼蠅,卑職也給他計下來。”
王彥點點頭,揮揮手道:“你去辦吧!”
余太初躬身退出書房,
不多時,王夫之、陳邦彥和顧炎武又被請來。幾人在書房內坐定,王夫之見王彥一臉愁容,又知道他去過禮部,便試探問道:“殿下,可是議和要定下呢?”
陳邦彥聽了這話,愕然看向王夫之,然後又轉向王彥,開口問道:“殿下,可有此事?”
三人表清不一,從顧炎武和王夫之的表情來看,議和談了大半月,或許他們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
王彥歎了口氣,說道:“雖沒定下來,但也差不多了,陛下與不少大臣看到條款,大多是讚成議和的。”
陳邦彥聽了溫怒道:“怎麽能議和呢?北面半壁不要了嗎?京師不要了嗎?要承認滿清的法統嗎?”
王夫之到沒有動怒,“殿下,不知是什麽樣的條件。”
當下王彥便把三條都說了一遍,幾人聽了一陣沉默。
這樣的條件,確實連著主戰派都不好意思反對,一紙和談,就能拿回江南和兩淮,你主戰派打回南京都還沒個定期哩,幹嘛不和談。
可正是這樣的條件,才需要讓人警惕,建夷的品行哪有這麽高尚,這麽損己利人,多爾袞難道要立地成佛麽?
陳邦彥一下就聽出關鍵,“殿下,建夷開出這麽多條件,最後關鍵還是想讓水師退出長江,這不過是條緩兵之計。”
王彥說道:“建夷的目的,孤能猜出一二,一是打通漕運,二是挑起朝廷內部的矛盾,可孤雖然清楚,但朝廷內卻有人相信建夷。”
這相信也未必真的全信, 但只要有達成和議的可能在,哪怕只有一成,也隻得冒險,畢竟一旦真的實現,那就等於光複南都和數千裡江山的功績加持一身,甚至足矣蓋過王彥。
幾人聽了王彥的話語,心中只要稍微深思,大該也能猜出這個有人是哪一部分人,書房裡不禁微微沉默。
王彥此時卻忽然問道:“兄長,顧先生,之前談及建夷內訌之事時,孤觀兩位神色與眾人不同,反到有些憂色,不知為何?”
王夫之與顧炎武聞語,對視一眼,最後由顧炎武道:“殿下,想必也察覺到,隨著大明局勢好轉,朝廷對於殿下的牽扯愈發明顯了。”
王彥點了點頭,從封王到現在,他確實感覺到了許多掣肘,很多政策推行起來都不如之前通暢,而且許多改革策略,都沒有被朝廷批準。
“先生繼續說。”王彥伸手道,認真聆聽。
顧炎武未語先歎,“殿下,恕在下直言,這豪格與多爾袞決裂對於大明來說,是件大喜之事,但對殿下來說,今後在朝廷上,恐怕面臨的壓製就更多了。”
這一點王彥是有所預料的,他原本以為會等到南京光複之後,矛盾才會猛烈爆發,但以目前形勢來看,是他太樂觀了。
王彥微微沉默,半響後才沉吟道:“先生既然有所預料,不知可有策教孤呢?”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顧炎武起身,躬身一禮,正色說道:“在下以為,殿下這幾年風頭太盛,然根基卻不穩,當務之急,乃固本培元,鞏固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