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月明星稀,涼風習習,江面上波光粼粼。
四更天,南京城頭上火炬點點,迎風閃爍,與天上的星辰交相輝映。
一隊隊士卒打著火把,在城上來往巡視,防守十分嚴密,而城外的大營,也是點點火炬之間,一條條火龍起伏這遊走其間。
白天火炮的轟鳴過後,夜晚顯得尤為安靜,只是偶爾聽見,士卒巡邏的腳步聲,以及不曾停歇的蛙語。
秦淮河口,一艘艘明軍戰船,黑暗中宛如一座座黑山,停泊在江面上。
滿大壯早已睡下,忽然聽到倉門外,有士卒敲擊倉門,小聲呼喚,“總鎮,卑職有急事稟報,總鎮~”
滿大壯睡夢中驚醒,一個翻身,便摸起了床頭的佩刀,猛然座起,等他聽清聲音,才松弛下來,對著外面說道:“進來!”
一名百戶,推開倉門,忙上前道:“總鎮,哨船發現江北有異動,好像清兵準備趁夜過江!”
滿大壯聽後一下睡意全無,當即站了起來,便往外走,百戶連忙為他抱起衣甲,提起皂靴,急忙跟上。
王彥在睡夢中,被炮火的轟鳴聲驚醒,忙穿好衣服站上望樓觀看,只見漆黑的江面上,一座座黑山移動,不停的發出轟隆的炮響,噴射出一道道火焰。
江面上的炮戰,持續到了雞鳴時分結束,王彥與營中諸將,基本沒睡,早早聚集在帳內。
這時天還是一片漆黑,滿大壯一手抱著頭盔,快步走進帳來,裡面點著大蠟,他掃視帳內一眼,諸將具在,最後把目光落在王彥身上,抱拳稟報道:“殿下,多鐸那廝想要乘夜送兵入南京,四五十艘兵船,大半被末將擊沉。”
王彥臉上沒有喜色,“剩下的船呢?”
滿大壯聞語,臉上僵硬了一下,“回稟殿下,剩下的多半退回了瓜步山炮台,但~但也有兩艘船衝進了南京的護城河。”
高一功心裡默算了一下,說道:“四五十艘船,一船一百多號人,多鐸打算運五千多人過江,但只有兩三百號人,成功進入南京。”
王彥聽他這麽說,神色並沒緩和,雖然進入南京的人不多,但這卻給南京城中的守軍一個信號,便是明軍沒有徹底切斷長江,多鐸能隨時給他們支援,這會大大堅定南京守軍的信心。
王士琇也明白這一點,他站出來行禮說道:“殿下,李將軍挖掘地道的速度必須加快。”
王彥沉吟一陣,“昨天本藩已經招來李元胤問過話,地道已經挖到了護城河邊,但是此發本藩在漳州用過,金聲桓在去年的大戰中,也使用過,只怕洪賊早有防備啊!”
這個擔心並非沒有可能,現在南面的戰事已經發生了變化,南京城下的明軍並沒有多少時間,整個戰事拖得越久,對於明軍越加不利,所以他們不能再有過多的失敗。
挖掘地道轟城,現在並非什麽稀罕事,要是讓洪承疇識破,明軍再改行它策,時間上便又浪費了,所以還是要有多手準備。
帳內諸人互相看了看,可卻都沒什麽對策。
這時余太初卻挑起帳簾,進來急聲說道:“殿下,我們的人從城裡出來了!”
王彥聞語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忙伸手說道:“請進來!”
不一會兒,余太初掀起簾子,一人步入帥帳,在場的明軍將帥齊齊望去,但見來人二十多歲,皮膚白皙,留著一撮小胡須,個頭不高,也不精壯,但雙目有神,很容易就看出來,是個文人。
他一進來,見許多人看著他,並沒有局促,而是二話不說,直接急步走上前來,行禮道:“殿下,晚生奉侯公子之命,特來拜見殿下!”
王彥仔細一打量,這人他認識,去年錢謙益獻鎖江之計,正是此人與賀王盛來武昌請他發兵。
王彥心裡回想了一下,想起了他的表字,當即起身,下來扶住他的胳膊,欣喜道:“允立,快與本藩說說,城中情況如何?”
這士子是丹陽諸生眭本,其父眭永明就義於松江,江南複明勢力,大多都是再這些既有國仇,又有家恨得人中發展。
眭本聽了王彥的話,卻沒回答王彥的問題,而是急著反問道:“殿下,晚生有一事要問,不知殿下與天地會的約定,是否是突襲水門?”
方才長江上面的戰鬥,吸引了城外的明軍,同時也引起了南京城的注意,清軍把注意力放到了臨近江面的北城,西城方面放松了警惕,眭本得以通過買通之人,被墜下城來,但這卻是個單程票,他出了城,卻回不去,因而心裡有些著急。
王彥微微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確實是相約攻打水門。”
眭本聽了臉上一喜,“如此真實太好了,看來侯公子沒有會錯意!”
“允立,城裡的情況到底怎麽樣呢?還能配合大軍嗎?”陳邦彥有些雲裡霧裡,他急著問道,這也是眾將最關心的問題。
眭本見眾人都看著他,正色道:“能配合大軍,但是原本負責策劃起事的吳大人被清軍所殺,牧齋公與恩師又被洪賊軟禁,城中複明勢力群龍無首,還需要侯公子重新整合,可能無法形成太大的助力!”
王彥微微皺眉,侯方域身份隱秘,許多複明勢力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要將城中勢力組織起來,恐怕並不容易。如果勢力不夠,很可能就算起事,也無法幫明軍打開水門。
這時王彥有點後悔,不該將胡為宗派往山西策反薑襄,若是把他留在南京,情況或許就好辦了。
“現在朝宗能掌控多少人?”王彥來回踱步道。
眭本躬了躬身,“清軍將城中大明的勳貴、官員、以及有複明傾向的士紳都軟禁了起來,天地會又是單線聯絡,候公子也難收攏城中會眾,但是已經在想辦法與牧齋公聯絡,應該能將有意反清的綠營將領的名單拿到。”
王彥點了點頭,這時一旁的陳邦彥卻上前說道:“殿下,卑職有個想法。”
王彥扭頭看著他,“岩野想說什麽?”
陳邦彥行禮道:“吳大人被清軍所殺,就算侯朝宗能組織一些人手,想必也不及事先約定之人,突襲水門的難度極大。”說到此處他停了一下,似乎是整理思緒,片刻後目光一閃,接著說道:“以洪賊的精明,對於挖掘地道,肯定會事先準備。如此我們不如就用挖掘地道來吸引清兵的注意,然後聲東擊西,突然攻擊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