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關後,八旗貴族其實已經沒有多少戰鬥欲望,他們已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又不用勞作,那還不享受享受,還打什麽仗。
可今歲的失敗,加上寒冷的冬天,讓他們似乎又回到了關外。
各旗的固山、甲喇、牛錄還好說,他們家大業大,一時半會兒還能繼續享福,但旗丁們就慘了,二十兩一石糧食,並且還在往上漲,他們搶來的銀子,全便宜了那些糧商了。
這時在北京城外永定的八旗營地裡,眾多旗丁怨聲載道,要是一直在關外吃苦,那也沒什麽,因為他們不只道什麽叫好,自然也沒什麽怨言,可偏偏入關後他們過了幾年的好生活,那即便現在的情況比關外時要好,他們也不滿了。
之前清廷征調人馬去南邊打仗,旗丁雖說不厭惡,但也並不是特別希望能夠抽到自己,但這一次,他們卻十分踴躍,一個個都盼著南下搶掠一波,否則家裡真的撐不住了。
即將南下的消息,已經在旗丁內部傳開,但具體出多少人,由誰去,還是沒個說法。
一時間,營帳內吵吵鬧鬧的,而正在此時,一串馬蹄聲由遠及近,一隊騎兵從雪地中疾馳而來,直接進入大營,前面一員甲喇勒住戰馬,營帳中的旗丁立刻湧了出來,圍成一個大圈。
那甲喇額真見此,隨即大聲說道:“攝政王下令,去搶南朝,咱們正白旗去一半留一半,我運氣好,為你們多爭取了一個名額,咱們去三留二,你們幾個牛錄到我帳中抽檢,中了的立刻收拾隨我南下,沒中的也不要有怨言,且旗裡搶了東西,也會分你們一些。”
說完那甲喇額真便翻身下馬,進入大帳,幾名牛錄互看了一眼,立時一擁而入。
片刻後五名牛錄便從帳中出來,各自便被自己的旗丁圍上,有的則垂頭喪氣,有的在周圍響起一陣歡呼聲,“搶南朝!”“搶南朝!”
糧食和匱乏,又喚起了這群畜生的獸性,被選中牛錄的吩咐聲,在四處響起,“快點回去準備,都備好弓箭和馬匹,帶上自家包衣,馬上準備出發。”
能夠南下的旗丁一臉興奮,南朝是廷凶,但是他這次不是去打仗,不是去攻城決戰,我搶了東西就跑,你兩條小短腿還能追上我不成。
旗丁們頓時紛紛返回帳內,抄起家夥,牽著兩匹戰馬便往營門出匯集,“搶南朝,搶南朝”的聲音,伴隨人聲馬嘶,在營內回蕩。
很快各個營地內被抽中的滿洲八旗,開始匯集,不少包衣奴才,也牽馬隨行,人馬離開了北京,南下至保定,蒙古扎薩克旗、喀喇沁三個旗已經在此等候。
臣服於滿清的蒙古,人丁也不多,天聰九年皇太極清查人口,按照滿洲例子立規建旗,原喀喇沁部和東土默特部的殘余壯丁僅剩一萬六千九百五十三名,南朝現在又難搶,不到萬不得已,蒙古也不願意為清廷作戰,但不搶又不行,不搶過不了冬。
兩淮,淮安城外,大雪紛飛,大隊的士卒在江面上活動,用釘鑿冰面,張名振領著一眾將士站在江北,大雪在他身上覆蓋了厚厚一層。
魯王被招入南京後,張名振被任命為江北巡撫,督江北軍事,負責大明在江北的防務。
小冰河時期,天氣太冷,加上黃河北衝,淮河的水量減少,淮河今歲居然結冰了,這代表著整個長江之北,對於清軍騎兵來說,以是一馬平川。
魯王的水師,已經退出淮河,前往崇明駐扎,以免被凍在河中,再者需要配合洞庭水師保住江防,
淮河結冰,原本以水師為依托的防線,已經如同虛設。
張名振一臉沉重的望著江面,上面的士卒忙了好一會兒,忽然全部起身,有些笨拙的跑回岸邊。
原來山東、兩淮的士卒還好一些,天氣反常已經不是一兩年的時間,有的從出生開始就是這個鳥氣候,所以並不覺得什麽,而南方的浙兵,就有些吃不消了,一個個凍得臉頰通紅,手腳也不利索,不少人還生了凍瘡。
這他娘的還只是在兩淮,要是再往北點,不是卵子都要凍掉。
士卒們跑回江邊,一員千戶,哈著白氣過來向張名振稟報道:“都督,都埋好了。”
“那就試試!”張名振點了點頭,沉聲說道。
千戶抱了抱拳,然後轉身離去走到江邊,命人點燃引線,用布條裹著的引藥,騰著白煙閃爍著火光,茲茲的竄到淮河中央。
“轟隆隆”的一串爆炸響起,河面上,碎冰飛濺,如騰起漫天的白霧,整個冰面都在一陣顫動,震出道道裂痕。
“都督,這不管什麽用啊!淮河千裡,根本防不住,而且這冰今天炸了,明早又會結成整塊。”一旁將領阮進說道。
“盡人事而已,眼下也沒別的對策,只能希望別在下雪了。”張名振抬起頭來,團團雪花從天空飄下,落在他的臉上,胡須上。
十一月下旬,天氣越來越冷,淮河沿岸巡防的明軍士卒,大都躲在墩台裡。
二十五日夜,淮安之東的漣水縣附近,馬邏鎮以北的明軍墩台內,一堆柴火劈裡啪啦的燒著,裡面一個小旗的明軍和兩個馬邏鎮的民勇,圍座在一起,靠著墩台內壁打盹,外面的世界則是一片雪白,雖是三更,但和白天幾乎沒啥兩樣。
這時對面河邊一隊三百人騎兵忽然出現,西面是張名振重兵防守的淮安,清兵沒打算去碰,而是選擇中間的漣水一帶作為突破點。
十月上旬,清兵開始在保定集結,然後兵分兩路,一支由阿濟格率領,入河南與兩順王匯合,一隻由尼堪率領,經過已經結冰的黃泛區,殺入兩淮。
此時墩台內火光閃閃, 外面幾隻野狗不停的叫喚,墩台內的這支浙兵,聽見聲響動了一下,大多繼續打盹。
小旗反應過來,踹了旁邊一名士卒一腳,“爬上去看看。”
士卒一臉不情願,對於浙江人來說,真他娘的太冷了,他實在不願意離開火堆,不願意掀起毯子。
“娘的,這麽冷的天,你說韃子是人不是人,他們就不怕冷?”士卒罵罵咧咧的起身。
“人家在北方苦寒之地生息,哪能跟我等比?你他娘的少廢話,看看什麽情況!”小旗拿著木棍撥動火堆,抬頭看著往上爬的士卒罵道。
“曉得,曉得。”士卒邊爬邊說,剛一露頭,一陣冷風吹得他直哆嗦,“哎喲,不行,這天氣,我連刀都握不住啊,要是碰上~~~”
小旗低頭撥動火苗,等他下文,卻忽然聽見“噗呲”一聲響,一支羽箭直接射穿那士卒的喉嚨,士卒臉部扭曲,雙手捂住脖子,從梯子上倒下來,重重摔在火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