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團奉命出訪日本,並沒有旨意到琉球,錢秉鐙本來想船隊在首裡城補充一些淡水和食物後,便離開琉球前往日本。
兩艘明朝的炮船來到琉球,引起了港灣內琉球人的圍觀,先一部得到消息的尚質王領著幾十名琉球的官員和王府的侍衛,匆匆來到碼頭求見。
福船上伸出船梯,錢秉鐙整了整衣冠,從船上下來。尚質王並不清楚使團的目的,他看見一身緋色官袍,腰纏玉帶,頭戴烏沙,腳踩皂靴的大官,領著幾名青袍官員,從船梯上一個個走下來,心頭瞬時一陣驚訝,同時也內心大喜。
琉球國小,只有明朝一個小縣那麽大,雖然琉球王是郡王,但是明朝每次來宣旨的從來都是六七的青袍,甚至八九品的綠袍,這次居然來了一個四品的緋袍大員,尚質王當即便下拜道:“下國小王,恭迎天·朝國使!”
這個時代,中國文明是東亞的中心,文化上的超級巨人,周圍的矮子們,心中都十分向往,向朝鮮、安南、琉球,甚至是日本的上層貴族都以寫漢字說漢話為榮,就像不久之後的歐洲一樣,貴族和皇室都要說法語,才顯得自身有檔次,異於普通人。
後面的琉球官員,見琉球王拜倒卻微微一愣,為首兩員官員互相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才領著眾人跪下。
錢秉鐙的注意力都在琉球王身上,並未察覺到後面大臣的遲疑,他身上並沒有朝廷給琉球的國書,並不代表天子,而琉球王畢竟是個郡王,按理他是不能受這一拜的。
“殿下!誤會了!”錢秉鐙忙上前,將琉球王扶起,“本官並非出使琉球,而是另有公務,只是在首裡進行補給之後便走,殿下與琉球不必多禮,照常行事就行了。”
“大人並非出使琉球?”尚質王心頭一驚,臉上不禁出現了一絲急色,忙問道:“那不知道大人什麽時候走?”
錢秉鐙笑道:“本官有朝廷使命在身,補給之後,馬上就會動身,所以琉球王不必破費了。”
聞語尚質王微微沉默,臉上有些糾結,他忽然一下抓住了錢秉鐙的胳膊,帶著一絲哀求道:“大人務必讓小王稍盡地主之誼。”
錢秉鐙不盡微微皺眉,臨行前楚王有所交代,務必盡快完成日本之行,開拓日本的市場,他並不想再吃喝上浪費時間,正準備拒絕,一旁的徐俊勝卻感受到了一絲端倪,走上前來,對錢秉鐙說道:“大人,天色以晚,在首裡停上一晚也是無妨。”
“那就休息一晚。”錢秉鐙微微一愣,隨即頷首應下。
琉球王大喜,忙側身讓出道路,伸手說道:“小王在宮中設宴,大人請!”
錢秉鐙隻得提步而去,吳俊勝讓屬下看好福船,命人補充物資和淡水,隨即領著十多名士卒隨行。
等眾人一走,圍著觀看的琉球人逐漸散去,人群外兩個身穿和服剃著武士頭抱著日本刀的兩名武士,嘰嘰歪歪說了一通日本話,便也匆匆離去。
前往首裡城琉球王宮的路上,錢秉鐙尋得機會,小聲問道:“達望,你為什麽讓本官同易琉球王的宴請,這不符合規矩啊!”
徐俊勝小聲道:“大人,末將只是覺得有些反常,這琉球國似乎除了琉球王之外,其他的官員,對大人您並不太熱情。琉球王一再要求,大人也盛情難卻,不如就休息一晚,也沒有關系。”
錢秉鐙微微一愣,聽徐俊勝這麽一說,他還真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琉球是個小國,王宮佔地的面積很小,宮殿規模不大。
眾人來到一間大殿歡宴,方式也是宋朝之前流行的分餐製,眾人跪座在地板上,身前放上一個案台,上面擺滿了各種食物和瓜果。
琉球雖小,但是因為地處貿易的節點,有“萬國津梁”之稱,地方卻很富裕。
國小而富,就像是一個小孩子抱著金子走在充滿了盜匪的路上,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琉球為了自保,一直是緊抱大明的大腿。當年豐臣秀吉發動征韓之役,要求琉球提供錢糧,琉球便不僅沒有同意,反而將此事告知了大明。
酒宴進行到一會兒,一股違和感更甚,錢秉鐙發現除了琉球王向他頻頻勸酒之外,其他的琉球官員,卻很少與他說話,甚至不少人還不會說漢語。
當下,他皺著眉頭,放下了酒杯,直接說道:“本官連日在海上奔波,也有些乏了,今日宴會便到此處吧!你等先行退下,本官有幾句話同殿下說,完了邊去休息。”
聞語,一名一直冷著臉的琉球官員卻站了起來,用琉球語說了幾句。
錢秉鐙身邊一名琉球語的通譯,忙在他耳邊說道:“大人,他說大明官員留在王宮有些不妥,還請到驛館去休息。”
一旁的徐俊勝聽了,立刻大怒,站起來說道:“大膽,我天朝之人,豈不知禮麽?錢大人有事與琉球王說,又非要留宿宮中,要你多嘴!還不都退出去!”
殿上的氣氛一時冷了下來,那官員聽了翻譯,臉上也漏出怒色,端座王位的尚質王連忙也說了一通琉球話,那官員才冷著臉與眾人多退去。
徐俊勝也領著幾名軍官出殿,站在們外等候,奇怪的是那官員也與一群人在不遠處站著,並沒離開王宮,似乎要等他們走了才放心。
大殿內,尚質王等眾人都出去之後,忙又屏退左右,然後匆匆走到錢秉鐙面前,忽然拜下,痛聲說道:“小王懇求天·朝,救救琉球!”
這時錢秉鐙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知道琉球肯定是出事了,他扶起琉球王,開口說道:“是有權臣作亂,架空主君麽?殿下可以放心,朝廷前歲已經有命令,但凡我大明國屬,我大明便有義務保證屬國王室穩定,要是有人想要叛亂,大明必然會發兵幫助殿下穩定國內。”
大明為了加強對屬國的影響,主要是為了控制屬國的市場,便於通商,改變了過去單方面的朝貢國策,重新確立了於藩屬的關系。
明朝從藩屬拿到了經濟和政治上的利益,自然要出些力保證屬國的穩定,只有幫助屬國的王室維護了當地的統治,屬國才會跟著大明。
錢秉鐙看了剛才那官員跋扈,便以為琉球王的安全受到了威脅,但琉球王卻搖了搖頭,“大人,並非權臣叛亂,而是琉球已經被日本國,薩摩藩控制,國中大臣都是親日之人,許多官員甚至直接就是日本人。”
錢秉鐙聽了一驚,沒想到琉球王會這麽說,他馬上就要出使日本,居然會出這樣一件事。一時間,他臉色沉了下來,“什麽時候的事情,為何不上告天朝!”
“大人,此事發生以有多年,島津家在萬歷三十七年,得到幕府允許之後,侵入琉球。當時天朝自顧不暇,而先王又在日本之手,所以未敢稟報!”
“萬歷三十七年?”錢秉鐙吸了一口涼氣,“這麽說,日本已經控制琉球四十多年呢?”
錢秉鐙有些慍怒,不等琉球王說話, 便接著說道:“根據本官所知,這四十年來琉球對我朝的朝貢卻沒有斷絕,你們為何不稟報,而且既然臣服日本,為何還要來大明朝貢!”
“大人,這是因為日本方面不想讓大明知道,他們害怕引起戰事,還有不想損失朝貢貿易,流球的進攻都是由日本方面把持!”
明朝這時等於花錢養了個小妾,但是小妾卻被別人睡了,那人還花著明朝的錢,做了四十多年的冤大頭。
錢秉鐙臉色陰沉,怒聲問道:“那上次朝廷大閱,流球的使者為何不說,那也是日本派的麽?”
“大人息怒,之前天·朝內憂外患,琉球考慮到天·朝無暇顧及琉球,加上害怕日本,所以便一直未說。上次的使者是小王聽說天·朝光複南都後,秘密派遣,就是想了解天·朝的情況,然後決定是否像天·朝稟明實情。使者回到流球,向小王訴說了天朝兵威之盛,使得小王信心大漲,想要請天朝幫助琉球擺脫島津家,但事因為事不機密,被日本方面知曉,所以琉球的一切,眼下都被日本方面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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