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竺南端通往馬六甲的大洋上,一艘長約十五丈,尾部的船樓高高聳起的三桅福船,正在海面上破浪而行。
這艘船體很大,有點尖頭尖底,有點中西結合的樣子,算是大號的遠洋福船,可是十五丈長的船身,在遼闊的大海上卻如一葉孤舟一般渺小。
這時船身隨著波浪起伏,甲板上腰間掛著苗刀,或是武士刀,手裡拿著火銃的水手站在船樓和船舷邊上,交談著,在甲板中間,卻是密密麻麻擠著百余名昆侖奴。
船上持兵器的武士,連帶著水手,大概只有五十多號人,可是一百多名困住手腳的昆侖奴,卻沒有一絲的異動。
此時一個曬得有些黝黑的胖子,正站在船樓上,拿著千裡鏡掃視海面。
旁邊一名年親的水手,卻咧嘴笑道,“二哥,就是能成大事的人,我們跟二哥出來,真是沒有錯,這一趟下來,就夠大家吃幾年,享幾年福了!”
胖子不是別人,正是那位拉這族人在南京辦作坊,作坊倒閉之後,又帶著十多名同族漢子下南洋的高義歡,高二哥。
這位高二哥的事跡,可以說得上傳奇了,他的經歷幾乎就見證了時代的變遷。
他給商號做過夥計,又自己開辦過手工作坊,可惜因為戰事作坊被毀,反而欠下了一屁股債。
走頭無路的他為了躲債,帶著十多名族人逃到了呂宋。
本來他們是要去開荒的,但是恰巧鄭家因為從福建撤到呂宋,許多有家業的水手,都投靠了朝廷和廣東的商號,導致鄭成功有船無人。
高義歡心思活絡,便頭靠了鄭家的,而鄭家為了吸引人員加入,也開出了許多好的條件。
比如高義歡他們加入鄭家的商號,鄭家就為他們提供了船只和貨物,他們只需要一點本金,招募出海的人員,預付一半的貨款,就可以乘著鄭家的船只出海。
當然鄭家會派一人跟船,等他們回到呂宋之後,鄭家再收取他們三成的利潤就可以了。
這種模式等於商號與他們合作,並非完全為商號效命,這讓許多本金不夠的商人受到吸引,紛紛從沿海召來人手,借鄭家的船出海。
高義歡這種做過買賣的人,哪裡能夠靜下心來種地,他覺得這是個機會,當即就拿著那三百多兩銀子,帶著十多個族人,招募了三十多個水手,又找了個福建茶商合夥,拉著一船茶葉,便從呂宋出海,一直跑到天竺南部。
他們在此完成交易之後,本來就該往回走了,但是他遇見了一個葡萄牙商人,卻改變了高義歡的形成。
這名葡萄牙人會一點蹩腳的漢語,因為明朝與葡萄牙關系不錯,高義歡從他口中得知了他的貿易故事。
這些葡萄牙率領船隊,從歐羅巴出發,到南部的非洲,在那裡以極為低廉的價格,換取大量的昆侖奴,然後向西穿過大西洋,抵達南部美洲。
那裡是一塊全新的大陸,他們將從非洲買來的昆侖奴,賣給那裡的甘蔗種植園主,然後購買那裡的蔗糖,從大陸南端的麥哲倫海峽進入太平洋,向西航行到澳門,賣掉一部分蔗糖,裝上大明的茶葉和瓷器,然後一路向西,沿途又不時購入香料、象牙等貨物,返回歐羅巴。
這個葡萄牙商人的話,讓人雲裡霧裡,高義歡大多半都沒聽明白,特別是葡萄牙人怎麽一路向西,最後居然又回到歐羅巴,這讓他不能理解。
不過,高義歡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結,他把注意力放到了廉價的昆侖奴身上,他立刻就察覺到了商機,並且扯起鄭家的大旗,說呂宋國的國姓爺對昆侖奴很有興趣,願意高價購買昆侖奴,並說服了那名葡萄牙商人,帶著他一起向西航行,直到了非洲。
高義歡通過那名葡萄牙人的渠道,在那裡購買一批昆侖奴,並約定等那名葡萄牙人再到呂宋時,由他出面引薦給國姓認識,然後高義歡便載著一船昆侖奴踏上的返航的旅程。
高義歡對於這次出海,還是比較滿意的,不說一船茶葉運到天竺賺了三倍,就說這船上的昆侖奴,運回呂宋或者大明,他肯定又會大賺一筆。
“二哥,咱們這一趟,就夠還債了吧!”他身邊的族人高義仠摸著頭道。
旁邊鄭家的掌櫃笑道,“豈止還債,我看都夠你們再添三條船了!”
跟船的掌櫃這麽說,那肯定是真的賺了,幾名護衛當即傻乎乎的哄笑。
他這十多個族人,這次出海主要是擔任護衛的角色,畢竟在工坊做了一段時間,南京守城時,又接受了一些訓練。
高二哥聽著身邊族人的歡笑,心中自然十分得意,但是二哥是做大事的人,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反而故意道:“笑歸笑,你們都謹慎一些,這片海域危險著哩!”
他這到不是嚇唬幾人,他們著一路來,就看見了幾起打劫,有一次差點就被一艘西夷的船給搶了。
“二哥放心,老三在望鬥裡看著哩!”身邊的高義仠笑道。
說完他又問道,“二哥,這次到了呂宋,我們怎麽辦,是回大明麽?”
高義歡很鄙視的看了那他一眼,深邃的目光投向大海,“回去,還不是時候!我們應該拿掙下的銀子,招募更多的水手,購買大炮,繼續跑這條航線。二哥敢說整個呂宋,甚至大明,都沒有人跑得比我們遠!”
他這說的還真是實情,現在大明的商船,雖說已經開始跑廣州到孟買的航線,但是跑到非洲去的,還真沒有。
說這他看向身邊幾人,“你們也跟著船上的水手學著點,好好跟著我乾,只要五年時間,二哥保證你們回鄉時,能把整個村子都買下來。”
高家莊的青年們,聽了他的話,一個個不禁都興奮起來,正在這時,主桅望鬥上的高老三忽然大聲喊道:“二哥,到馬六甲了!”
船樓上的眾多水手聽到呼聲,不禁一聲歡呼,紛紛走到船邊眺望。
高一歡也臉上一喜,忙拿出千裡鏡向海上望去,果然見船的兩側,有陸地出現,心中頓時大喜。
海上航行即枯燥,又危險,前面就是馬六甲城,漂泊了一個多月的船隻,終於可以獲得補給。
現在明朝的海上商人,也慢慢熟悉了西方人在海上的規則,在大茫茫的大海上,他們可以隨時化身海盜,但是在陸地和港灣內,一般還是比較規矩的。
高義歡放下千裡鏡,當即笑道,“調整帆面,向北貼著岸邊前行。”
當下船上水手, 一陣動作,陣陣海風吹在船帆上,福船借著風勢,破開浪花,桅杆和船身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向前航行。
過了馬六甲就是南海,離家便近了,而且那裡有明朝水師戰船遊弋,相對比較安全。
高二哥站在船頭,不禁意氣風發,這趟歷時近七個月的航行,終於快要結束了。
這時,桅杆上的高老三,卻又忽然喊道,“二哥,荷蘭人的船!”
高義歡聽見聲音,抬頭看了一眼他,然後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見東面有兩艘掛著荷蘭旗幟的炮船,正在海峽上遊弋。
荷蘭人佔據馬六甲,收取來往船隻的過路費用,時有船只在此遊弋。
他們需要保持此段航道的安全,才能吸引船隻過來,收取費用,所以一般不會在此打劫。
明朝與荷蘭有貿易協定,高一歡見掛船隻掛了荷蘭的旗幟未掛海盜旗,便不以為意,笑道:“不打緊,直接去馬六甲補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