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的政治結構,使得豪格受製於國內的漢族士紳,還有各地的軍閥。
十年的發展,讓金國實力上升的同時,國內漢族士紳大族的實力也迅速壯大,逐漸形成了像隋朝和唐初的政治生態。
國內的士紳和軍閥,甚至比關隴貴族還要尾大不掉。
豪格臉色陰沉,孟喬芳、韓朝宣、孔聞褾這些人,豪格沒法子處置,但豪格的怒火卻需要發泄。
“別的幾縣,也都是這樣的情況嗎?“
虞胤點點頭,“離長安越遠,情況越嚴重。”
豪格臉頰挑動幾下,“據戶部估算,今歲的糧食減少了多少,整個關中的糧食夠吃到明年麥收麽。”
“據臣的估計,糧食減少在五六成左右,朝廷可能需要將近些年積攢的存糧,投放到市場,還需要想法從明國弄一批糧食,才能勉強撐到明年麥收。”
糧食一直是扼住金國發展的軟肋,現在糧價已經上漲了一倍,而到明年麥收,還有半年多的時間,糧價一定會向上飛漲。
近幾年來關中逐漸恢復,金國朝廷每年節省一點,才存了一點軍糧,豪格聽說將這些全部投放市場,也還有所欠缺,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遠處的道路上,一隊人馬抬著一頂官轎,飛快的向渭河邊上而來。
轎子到河邊一裡外停下,一名穿著知縣官袍的老頭,從轎子裡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
衙役扶著他急跑到離豪格不遠處,老頭掙開了衙役,驚慌的小跑到豪格的面前,他不敢看騎在馬上的豪格,雙膝一軟就跪趴在地上,顫聲道:“臨潼縣令孔成綱,拜見陛下!”
豪格怒火沒地方發泄,合該這個孔成綱倒霉,孟喬芳、孔文褾這些內閣學士動不了,但是殺幾個縣令,殺殺現在的風氣,還是很有必要的。
“來人!把他給朕拿下,打入死牢,聽後發落!”
豪格一聲怒吼,幾名侍衛立刻翻身下馬,將下得癱瘓的孔成綱按住,而孔成綱刷得一下邊臉色煞白,磕頭如搗蒜,哭腔求饒,“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豪格卻不與理會,催馬從他身邊奔過,虞胤等人和侍衛緊隨其後,向臨潼縣而去。
沿途同樣是大片的棉田,男人和婦女都頂著遮陽的鬥笠,在田地裡采摘棉花,臉上都滿是豐收的喜悅。
豪格進來縣城,便直奔縣衙,命人將縣裡的策子拿出來,然後叫侍衛去調兵,又讓官員對著冊子清查。
從丟了四川之後,朝中的滿族大臣就一蹶不振,徹底被漢族官紳壓了下去,而豪格的權力也被內閣架空。
糧食就是金國的命脈,豪格不會允許他們動搖金國的根基。
這一點應該是豪格與金國官紳的共識,棉三麥七,這是當初商議後的結果,可現在卻變成了棉七,甚至棉八,那就絕對不行了。
這個情況,不管孟喬芳、韓朝宣、孔文褾知不知道,對於做了十年皇帝,經過多次起伏,對於政治鬥爭,已經諳熟於心的豪格來說,都是鞏固權力的一個絕好時機。
這次內閣失職的責任肯定是有的,豪格雖然不可能罷免內閣幾位宰相,可是他畢竟抓住他們的把柄,辦幾個漢族官紳,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樣一來可以鎮住蜂擁種棉之風,將棉花的種植,控制在金國能夠接受的范圍內,二來豪格可以借此從內閣奪回一些權利。
軍隊調到臨潼之後,豪格連續抓了孔文裱的兩個親戚,並將家產抄沒,然後又繼續東巡渭南縣。
結果,豪格還沒到渭南縣,縣令孟凡鐙就上吊自殺,孟喬芳的小舅子,也在家裡自盡了。
長安城,永平王孟喬芳的府邸,掌握金國朝政的幾個宰相聚集在了一起。
孟喬芳看著韓朝宣一眼,有些不太高興道:“韓相,虞胤不是你的人嗎?這麽大的事,怎麽能直接捅到皇上那裡去,也不先給我們通口氣。”
韓朝宣卻道:“王爺,他現在是戶部尚書,也是宰相,怎麽是我的人呢?而且虞胤在內閣其實說過此事,只是與孔相發生了爭執,才捅到皇上那裡。”
孔文裱見孟喬芳向他看來,忙扭動了一下身子,解釋道:“這事可不能怪我,誰知道下面的人那麽大膽,居然不把朝廷的命令當回事兒。我是想把事情壓下來,等下一季,再讓下面的人種回麥子,可虞胤認為必須要追究,否則種棉之風不可能壓下去,他這是小題大做,我才和他掙了起來。”
孔文裱越說越氣,“大家在內閣做事,平時也沒少爭執,誰知道他會把事上報到皇上那裡去。”
韓朝宣歎了口氣,“其實到我們現在的地位,誰會在乎那幾個錢,我們保住大金和自己的地位還來不及,怎麽可能自己拆台!”
他們身在高位,最怕的就是下面的人惹事,把他們給牽連了,所以他們不太可能去指使家人把全部的田地都種成棉花。
可是下面的人不顧金國朝廷的命令,大肆的改種棉田,說韓朝宣他們不知道,那肯定也不可能,他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並且還多少提供了一點幫助,把那三成的棉田份額,拿到了手中。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下面的人太大膽,拿了三成的份額,還不滿意,居然把棉田擴張到七八成的地步。
孟喬芳沒好氣的道:“我們是不可能指使下面的人,把棉種到七八成,可是我們畢竟瓜分了三成的份額,搶了百姓的棉田份額。現在皇上抓住這個把柄,硬是要說我們指使,我們也百口莫辯!”
韓朝宣皺了下眉頭,“王爺那邊不是已經做了善後麽,皇上也不能把我們怎麽樣吧!”
孟喬芳道:“皇上是不能把我們怎麽樣,可皇上現在站在道義上,卻能把下面的人辦了。要是皇上在胡鬧下去,我們的人心就散了。眼下的關鍵,是解決問題,不能讓皇上再繼續東巡了。”
十年來,幾位相國能成為金國政壇的不倒翁,除了他們一開始聯合起來,對抗朝中的滿族勢力,之後又一起壓製豪格,內部沒有形成紛爭之外,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手下各自有一幫人,除了有私兵外,佃戶就過萬,勢力強大,所以他們在朝中的政治地位才穩定。
現在要是讓豪格把下面的人辦了,那就會引起下面人心動蕩,認為幾位相國不能為他們提供政治上的庇護,那就動搖幾位相國的根基了。
孟喬芳希望這件事盡快解決,希望豪格不要拿著把柄不放,眼下應該重新規劃金國的棉花和麥田種植,他不想引起太大的動蕩。
他說完,韓朝宣幾人點了點頭,相互說了幾句,最後韓朝宣道:“那就只能妥協,啟用幾個滿人,讓皇上先回長安,把這件事平下去。”
孔聞褾不樂意道:“朝中一個蘿卜一個坑,哪裡還有滿人的位置?”
孟喬芳皺了下眉頭,“沒有就擠出幾個來,先渡過眼下的危機,這麽鬧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孔相,這次的事你有責任,反應太遲鈍,你們禮部讓一個侍郎位置,一個主事的位置出來吧!”
孔聞褾聽了不快的撇過頭去,沒有反對,算是默認了。
當下幾人商議著,怎麽騰出一些位子來,讓豪格先回長安,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官員卻急匆匆的跑過來,他被門檻絆了一跤,頭頂烏沙都摔得老遠,可他爬起來連帽子都沒撿,便倉皇的闖進內堂。
幾名閣老正在商議,韓朝宣見人闖入,是他的門生,任長安知府,不禁要呵斥,可是進來的官員卻顫聲道:“王爺,相國,棉價暴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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