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左良玉率部東叛,何騰蛟被大軍裹挾,硬是冒著生命危險從叛軍中逃了出來,一路跑到長沙收拾僚屬要重整湖廣,心中還是有些血性之氣。
眼下既然必須由他親自坐鎮武昌,何騰蛟還是拿出了乾勁,因為城池不保,不僅他一家老小完蛋,何家斷子絕孫,而且抗清局勢也會崩壞。
當初堵胤錫率領二十余萬順軍殘部圍攻荊州,眼看就要破城,結果因為他統領的一路人馬輕易放棄嶽州,不僅沒按著約定攻擊武昌,反而讓勒克德渾輕輕松松的抄了堵胤錫的後路,讓二十多萬順軍敗的無比淒慘,最後王彥入楚才力挽狂瀾。
雖然他的軍事才能一團糟,指揮起來純屬添亂,但身為湖廣第一把交椅,只要露個面兒,便能鼓舞士氣。
此時清軍兵臨城下,十萬大軍,數十萬民夫,在城下安營扎寨,那營帳綿延直到天際,像是剛出籠的大白包子,擺滿了江漢平原,蔚為壯觀。
要是見過錢塘江洶湧而來的大潮,便勉強可以形容清軍兵勢之盛,城頭上的士卒,放眼看去,但凡目力能及的地方,全他娘的一片人頭在攢動,就跟夏夜臭水溝裡鋪天蓋地的蚊蟲一樣。
在這人潮湧動的清營中,一座座如山丘般聳立的器械雲梯、鵝車、衝車,光眼睛能看見的,恐怕就得就近千架之多。
這便是洪賊近一年來的成果,何騰蛟加強湖廣防禦之時,身在江南的洪承疇也沒歇著,除了大造船隻,搶奪長江的控制權外,就是打造器械,準備反撲湖廣。
這些器械中,那攻城錘顯得尤為猙獰,巨大的圓木被鐵鏈吊在車架上,怕是要近百人才能推動,而他一旦靠近城門,一人抱不住的圓木撞在門上,也不知道城門能承受幾下。
同器械相比,最讓守軍擔心的還是那些用炮衣遮住的紅衣大炮,那鐵彈砸來,磚石飛濺,在堅固的城牆,被打了一陣也得殘破不堪。
就清軍這個架勢,膽子小點的人見了,定是要嚇得兩腿發顫。
何騰蛟心中也是怕的緊,但他多少也見過世面,去歲他與王彥合兵圍武昌時,也是這幅畫面。
說來也是巧,當初武昌城中佟養和、圖賴被他們圍困,現在卻正好反了過來。
此時他想起了武昌城破後,一眾清廷官員的下場,不禁一陣肝顫,但怕歸怕,他既然被送上了風口浪尖,還是穿了件醒目的金漆山紋鎧,帶著紅羽鳳翅盔,身後還披上緋紅披風,來到城上巡視。
當下何騰蛟帶領一班將領,從城牆上走過,穿的這麽風騷,將士們都能看見,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恭敬的行禮,口中喚一聲,“督師!”
崇禎年間以來,武昌城雖然遭受多次毀壞,弘光年左良玉毀城東叛,之後清兵佔領武昌,還沒修繕完成,明軍便殺了過來,戰亂中城池又被破壞,但大城就是大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經過何騰蛟這一年的經略,加固修繕,城牆的高大堅固自然不用說,諸如望樓、敵樓、箭樓、女牆、馬面這些也不用提,每座城門都修了甕城,何騰蛟看了一圈,還是勉強找到了一絲底氣。
除此之外,武昌的護城河引長江之水,頗為寬廣,清軍想要扣城,先要解決的就是怎麽渡過護城河。
自古水火最無情,清兵如果架橋衝擊,那麽一旦被射下去,掉入水中,會個狗刨還好,要是不通水性,那就只能喂魚,不過以清兵的德行,肯定會驅趕百姓填河,不然那麽多器械,怎麽送到城下來。
就在何騰蛟巡城之時,回到營中的多鐸已經拿著傅上瑞獻上的圖紙,
同眾多將領研究起來。說實話,清兵入關之後,運氣確實很好,在一片石打了一場清兵擅長的野戰,之後李自成棄城而逃,北京這樣的堅城,不費一兵一卒就給佔了,此後一路追擊,西安、潼關、襄陽這樣的雄關堅城,都是李自成主動放棄。
清兵南下時也一樣,除了王彥守揚州之外,沿途全部望風而降,南京城也稀裡糊塗的落入清兵之手。
打的最激烈的贛州,也是金聲恆的綠營,清兵並沒有多少攻打堅城的經驗,特別想南京這樣的大城,基本一座沒打過,多鐸雖然得了城防圖紙,但要打武昌這樣的城池,還是極副挑戰性。
多鐸與眾將看了看圖紙,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方才繞城而走,就覺得武昌不小,現在看看圖紙上的標注,還真他娘的夠大,四面城牆周長二十多裡,高三丈三尺,寬兩丈,雖然比不上號稱百裡的南京外郭城,但卻快要與內城並肩了。
怪不得臨行前,洪承疇一定要讓他帶足攻城器械,哪怕走慢點也要把紅衣大炮帶來。
多鐸與一眾清將看完圖紙,讓眾人發表意見,漢藍旗固山佟圖賴就給他潑了一盆冷水,“王爺,這武昌這般高大,城上器械估計也不會少,怕是不好打。”
佟家人幾乎已經滿化和愛新覺羅快成一家人, 所以佟圖賴敢在多鐸面前,發表意見。
多鐸聽了,見帳中將領都漏出讚同之色,覺得有必要給這些人打打氣,“佟固山多慮了,不必長敵威風,本王驅使十萬眾,武昌便是銅牆鐵壁,大清的勇士也能踩過去!再者,這武昌是夠大,但同樣明軍要防守二十多裡長的城牆,這麽長的防守區域,壓力也必然巨大,何騰蛟要動用多少兵力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眾人聽了勉強吃下多鐸發的這顆定心丸,但多鐸自己卻清楚,這武昌確實不好打,漢人兵法上說,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根據傅上瑞的情報,他現在的兵力也就是明軍的兩倍左右,圍城和強攻兵力都有些不夠,那該怎麽破城呢?
“傅巡撫,去歲王彥怎麽破的武昌?”多鐸突然問道。
傅上瑞聽了,見有表現的機會,目光轉動死命回想,但他當時在嶽州,並沒經歷那場戰事,只知道一個大概,“回稟王爺,王逆當時填河築台,架炮轟城,最後由城中叛賊為內應,才攻破武昌。”
多鐸聽了微微皺眉,看著武昌這樣的城池想從正面攻破,確實不容易,他轉過身來,直盯著帳內眾將,大聲道:“武昌之戰,只有兩種可能。要麽大清兵破城!要麽守軍投降!無論如何都必須拿下武昌,沒有第三個選擇。從明日開始,先行填河,築台,工事完備之後,全軍猛攻,務必使守軍喪膽,獻城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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