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站在望車上,運目眺望,敵騎在損失不到百人之後,終於進入了火統的射程!
世人常有疑問,為何掌握先進火器的明軍,打不過清軍的弓箭,其實早在多年前,戚繼光已經做了說明,“鳥銃固優於矢,但銃精則勝於用矢。銃具不如式,習之不精,反不如矢,而讓敵以長技矣。”
也就是說,鳥銃質量好,訓練足,那麽鳥銃就優於弓箭;但如果鳥銃的質量差,訓練又不足,那麽就不如弓箭,會被弓箭所克。
從萬歷年間開始,明朝的朝政已經日益腐敗,貪官汙吏橫行,士紳階層也特別愛財,不要說質量要求很高的火器了,連盔甲、弓箭等等戰備物資無不缺斤少兩,質量極差。
王彥軍中的火器,在經歷多次戰爭之後,已經損毀大半,道是從葡萄牙人手中買來的小佛朗機炮,沒有什麽報廢。
現在王彥軍中的鳥銃比例,已經只剩下三成,但淘汰掉劣質的鳥銃之後,剩下的都是精良。清軍善射,胡化的漢八旗,也擁有很強的騎射能力,不過弓箭的射程卻遜於明軍火器,雖說鳥銃在遠距離上也沒有什麽殺傷力,但這第一波攻擊,清軍必須承受!“點火~”前軍的明軍將領,緊張的注視著奔馳的清兵,心裡末算著距離,突然重重地將手一揮,大聲吼道:“放~”
將領手中領旗一動,刹那之間,明軍鳥銃手之間一陣火光閃現,片刻後,一片“砰~砰~”的銃聲響起,青煙彌漫。
兩百余步外,分左右兩路進攻的清軍騎兵,已經提起了全速,如風一般卷向明軍,他們聽見統聲,久驚戰陣的老騎兵,立馬將上身壓低,緊緊握著弓箭等待著反擊。
彈雨打來,數十匹戰馬被擊中,立馬向前載倒下去,往往連人帶馬砸在地上,翻滾不已!
一輪火槍的齊射,顯然絲毫不能阻止這些在馬背上打下偌大江山的清軍騎兵,他們不散,不亂,仍舊飛馬直奔兩翼!
在第一波彈與過後,清兵很快迎接到明軍第二排鳥統手的攻擊,與此同時,後排的步弓手也潑出一片箭雨,而奔馳中的清兵,也向明軍大陣射出了第一波弓箭。
騰空而起的箭林如同一塊黑幕,竟一時遮擋住了太陽的光輝,清軍終於結束了被動的局面,用騎射還擊起來。
箭矢衝擊的力量加上利箭穿透,明軍陣內,但凡中箭者,無不是透甲而過,直沒入體內而亡,而清軍騎兵也大批被射下戰馬。
清軍射完這一箭,距離明軍大陣便只有百步之距離,而就在這時左右兩路清兵,開始大動作地迂回。
從直接衝擊,改成繞陣而走,所有的清兵身體一翻,便躲到馬的一面,明軍無論是鳥統,還是弓箭,大多都射不到隱蔽的清兵,而只能打中戰馬。
馬上不坐人,自然減少了被射中的可能性,而在明軍又一波箭雨之後,這些清兵又突然全部翻身上馬,早以拉好的弓箭立馬射出,騎術之精湛,弓馬之嫻熟,讓王彥都一陣目瞪口呆。
王彥原以為受地形的限制,清軍騎兵必然大受限制,但沒想到清軍拐那麽大一個彎,竟能如此靈活,前後相連沒有絲毫間斷!
就在鑲紅開始迂回之時,清軍陣中又有四千鑲白殺出。
望樓上,王士琇看見清兵的動作,顯然是想用一波接一波的騎兵,以騎射襲擾,將明軍陣型打亂,於是急道:“國公,任由清兵這樣衝擊下去,他衝完之後,立馬換一支接著衝擊,其軍可以休息,而我軍久戰,時間一長,必然疲乏,大軍一疲,則陣必亂,隻守不攻也不是辦法,不如讓末將帶五千督標殺出,
以騎對騎!”疊陣法是由南宋吳氏兄弟所創,此陣的優劣王彥心裡十分清楚,王士琇的對策,十分正確,此陣最穩妥的戰術,就是以輕騎對輕騎,然後靠強弓硬弩來押住騎兵衝鋒,如此一來,就會立於不敗之地。
只是現在王彥心裡始終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誠然王士琇說的情況是實情,但清兵想要擾亂明陣也不是那麽容易,畢竟明軍是防守一方,又有火器和射程上的優勢,就好比剛才的衝擊,清軍大概損失了兩百騎,而明軍則隻損失一百多人,清軍想要擾亂陣形,付出的傷亡肯定很大。
完全靠輕騎兵來對付明軍,即便是勝了,清軍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對於博洛而言,八旗的姓命比金子貴,他不會打這樣的仗。
現在戰爭才剛剛開始,王彥在沒有明白博洛的意圖之前,他不會輕易將騎兵派出,所以搖頭拒絕了王士琇的建議,“時機未到,再等等~”督標一萬騎兵,是王彥好不容易組建起來,雖說已經打過不少大戰,但和八旗騎兵相比還是有一定的差距,就算王彥派督標出戰,也未必打的過八旗兵,傷亡必定很大。
雖然打仗肯定會有傷亡,但傷亡必須要對戰事起到作用,才值得付出。
此時最先殺出的鑲紅旗在拋出一片箭雨之後,然後又是一個大拐彎,往本陣奔去,稍作休整之後,再來進行下一次衝擊。
鑲紅旗脫離戰陣的同時,滿洲鑲白旗又進入了明軍射程,於是又開始了之前一樣的步驟,而滿八旗的騎射和馬術,顯然比漢八旗還要精銳。
弓馬騎射對於滿人而言,他們是從小孩就開始接觸,工夫自然嫻熟無比。
一旦進入弓箭射程,那起先還在馬背上貓著腰的騎士立即直起了身子,手中弓似滿月,箭如飛蝗!明軍中的士卒,多穿布甲,他們在給清騎造成殺傷之時,自身也難以抵擋清軍拋射過來的利箭。
這時明軍為了保持陣形不亂,任何人不得離開自己的位置,哪怕是看到半空中箭雨下來,也只能咬牙忍著!
軍陣之中擅離崗位, 這是絕對的死罪!
清軍騎兵,一波波的不停衝擊,鑲白旗衝完了,蒙古八旗又接著衝擊,滿清各旗仿佛拿明軍練手一般。
明軍在射死大量清軍騎兵的同時,本陣之中,中箭痛呼聲也不時響起,統手和弓手中箭者甚眾,各級軍官則在陣中連連呼喊,“士卒,將校各守本位,有感擅動者,立斬不赦。”軍校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不得擅動”的命令,戴之藩也揮著刀大聲責罵沒有及時補上來的幾名士兵,但他正大罵之間,一支流矢卻正中其腮,腮部上立馬一陣劇痛傳來!
戴之藩在揚州失了一支眼鏡,在軍中號獨眼虎,現在腮上又中一箭,立馬更加難看,他身形一晃,險些栽下馬來,可他作戰是出了名的悍勇,是能拔矢啖睛的主,他也夠狠,穩住身體,一把扯下箭杆,不顧臉上血如泉湧,鼓著漏風的嘴繼續吼道:“擅自離崗,見缺不補者死!”忠勇鎮的士卒,看主將這猙獰的模樣,就是箭矢直奔而來,他們也得挺直腰杆,閉著眼睛,咬牙撐著。
望車上,王彥注視著戰場,在經歷五撥騎兵的衝擊之後,前軍和左面的李過部,都還保持著嚴密的陣行,右面的金聲恆部就已經有些混亂。
王彥見此,知道再這樣拖下去,就會真的向王士琇說的那樣被清騎拖垮,他不能等到明軍全都疲乏,再來反擊。
這時王彥依然,沒有看出博洛的目的,但他決定自己製造機會,摸清博洛的底牌。“來人,拿本督的令牌,去告訴金聲恆,讓他賣個破綻給清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