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袁彭年著實憂心忡忡,如果說桂林城內還有第二人比總覽桂林局勢的瞿式耜壓力更大,那便是袁彭年了。
眼下的情況,桂王的軍隊已經遠離了桂林,即便回師也不可能是王彥的對手,以城外圍城的兵力,桂林被王彥佔據只是時間的問題。
桂王政權的結果,只是玉石俱焚或者桂王自覺歸藩兩條道路,而王彥給他的任務,則是阻止桂王政權玉石俱焚。
作為一個沒什麽底線的投機文人,他的面貌已經完全被王彥知曉,是可以被隨時舍棄的存在,他想要繼續擔任高官,就得表現出能力,否則王彥沒有必要養一個既沒有底線,又沒有能力的無能之人。
之前他沒有將桂王誆出城去,王彥估計已經對他失望,而瞿式耜等人估計對他也存在懷疑,所以他壓力非常大。
此時瞿式耜非常強硬,不願意向王彥低頭,戰事基本無法避免,那他的任務就轉為收買城中的將領,幫助王彥迅速進城。
馬車在城西一座府門前緩緩停下,袁彭年走下馬車,直接向大門走去,他已感覺到周圍有人在監視,看來瞿式耜不僅對城中的商賈大族不放心,連城中桂王政權的權貴,領兵將領們也是被監視的對象。
袁彭年看了看緊閉的府們前空無一人,遠處幾人在巷子裡探頭探腦,明顯是在監視,但三日期限馬上過,此時他也顧不上會造成什麽後果了。
袁彭年親自敲了敲大門,片刻,旁邊的小門吱嘎一聲開了,露出管家警惕的眼睛,管家一下子認出了他,連忙道:“原來是袁禦史,快快請進!”
桂王內部也有勢力爭鬥,文臣在亂世中結黨,首先至少要有一鎮兵馬的的支持,說話才能硬氣。
當初東林鬥不過馬阮,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沒有勳鎮支持,後來為了抗衡馬阮,東林才勾搭上了左鎮,結果導致整個弘光朝廷的崩潰。
袁彭年來找的是新興侯焦璉,他是瞿式耜在桂王政權中的主要倚仗之一,袁彭年原來作為瞿式耜手下文臣與焦璉交集比較密切,經常過府商談,所以管家、下人大多認識他。
袁彭年走進宅門,低聲問管家道:“你們侯爺可在?”
“當然在,現在管得如此之嚴,侯爺除了巡城,還能去哪裡?袁禦史請隨我來。”
袁彭年跟著管家一路進了內宅,在一間小院前稍等片刻,焦璉便笑呵呵迎了出來,“真沒有想到,袁禦史這個時候會來,時間不多,快請進吧!”
焦璉原來是靖江王屬下的軍官,在王彥入桂平定靖江王之亂時,他與瞿式耜一起將靖江王擒拿,使得靖江王之亂迅速平定。
此時城內人馬,至少有三成是焦璉的下屬,袁彭年選擇從他下手,除了他足以承擔迎接城外兵馬的重任之外,就是因為焦璉有倒戈的先例。
無論他當初是出於大義,還是為了自身而選擇拋棄靖江王,在此時的局勢面前,他都是最有可能被說服的人之一。
從大義來講,隆武朝廷畢竟是名義上的大明中央,桂林一旦打起來,對大明絕對沒有好處,焦璉如果重義,那極有可能投降。
從自身來講,眼下的情況與當初靖江王幾乎一模一樣,都是被朝廷兵馬包圍在桂林,已經沒了抗爭的希望,為了保全自身,焦璉也該開城投降。
唯一讓袁彭年拿不準的就是,桂王的身份遠遠高於靖江王,實打實的法理繼承人,焦璉極有可能是與瞿式耜一樣死保桂王。
“打擾侯爺了!”
袁彭年拱了拱手,便直接進了院子,兩人在房間裡分賓主落座,
焦璉也不含糊,這個時候能找上門來,肯定與局勢有關,所以直接開門見山道:“袁禦史這個時候來我府上有什麽事情?”袁彭年歎了口氣說:“侯爺與我都是支持桂王,想要扶保桂王成為天子,但怎麽也想不到計劃不如變化,朝廷動作如此之快,瞿閣老意圖玉石俱焚,但我以為十分不妥,我們做臣子的死了不要緊,但桂王殿下卻絕對不能有事。侯爺以為呢?”
焦璉聽著話語,眼神眯了起來,似乎要把袁彭年看透,他沉默半響,盯著他道:“袁禦史已經投靠朝廷了吧?”
袁彭年本來想藏下身份,聽了焦璉的話語,他不禁尷尬一笑,“侯爺怎能知道?不錯,今天我來找侯爺,正是代表楚國公,希望侯爺能夠打開城門!”
王彥這次是以桂王陷害大臣,不遵朝廷號令為由,讓桂王退位歸藩,再結合袁彭年回來之後的表現,以及方才的話語,焦璉猜測袁彭年可能已經投靠了王彥,沒想到還真被他猜中了。
此時焦璉聽了,臉色一沉,並沒有吭聲,他需要先理清思緒,半響後苦笑一聲道:“承蒙王相公與袁禦史看得起,但焦某想知道王相公打算怎麽處置桂王,以及瞿閣部?”
一山不容二虎,桂王監國的存在明顯是分隆武朝廷之權,之前隆武朝廷沒有在廣南站住腳跟或許能容忍,但現在王彥東征勝利,基本暫時剪除了清兵對廣京的威脅,再加上袁彭年投靠王彥,桂王政權陷害他的事情被王彥知曉,那王彥絕不會容忍桂王政權的繼續存在。
作為桂王政權的將領,焦璉早以料到朝廷和桂王肯定會起衝突,他也知道桂王必敗,其實從年初桂王政權發兵雲南,結果寸功未立反而坑了黔國公沐天波,不少人就已經對桂王政權失望了。
袁彭年長長松了口氣,笑道:“侯爺大可放心,這點袁某可以保證,王相公絕對沒有傷害桂王殿下的意思, 擁桂的官員也不會遭受迫害。不過桂王今後的活動,肯定會受到限制,瞿閣老等人,朝廷可能會閑職供養起來!”
說出了對桂王和瞿式耜的處罰,這讓焦璉覺得袁彭年的話語十分誠懇。
他是瞿式耜提拔起來,要說不該背叛,但瞿式耜這樣硬撐完全是沽名釣譽,現在服軟,桂王還在,擁桂派今後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但如果玉石俱焚,那就全完了,根本沒有收益,不是一個理智的人該做的選擇。
“只要王相公不加害桂王殿下和瞿閣部,焦某願意開城,迎接王相公進城。”
袁彭年聞語大喜,當下兩人商量了一些細節,看著馬上戒嚴時間就到了,才匆匆出門。
焦璉將袁彭年送到府門外,卻見府門前忽然跑來一隊士兵,將他的府宅團團圍住,焦璉看了心中一驚,臉色難看起來。
這時從士卒中間走出一人,正是桂林知府李開元,焦璉冷臉道:“李知州,你來我府上做什麽?”
“我倒想問問彭禦史,你來新興侯府做什麽?”李開元沒有回答焦璉,反而冷冷問袁彭年道。
“本官並沒有違反禁令,來新興候府乃是我的私事,李知州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要汙蔑本官和新興侯嗎?”
李開元目光冰冷地注視著袁彭年,半晌,他哼了一聲,“袁大人,我先警告你,若你想內外勾結,出賣桂王殿下,只要被我抓到一點證據,我會毫不猶豫殺了你,拿你人頭示眾!”
袁彭年、焦璉面沉如水,李開元看了看,一揮手帶兵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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