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甲申國難以來,大順軍所向無敵,控制整個黃河流域,似有一統天下之勢。同為農民軍的大西張獻忠,也在進軍蜀地的途中,欲取四川為根基。 而江淮以南的半壁江山,依然在正統的大明勢力控制下,再加上山海關外,虎視眈眈的女真後金,中華大地可謂白雲蒼狗。
時間一晃已是甲申年五月初,王彥與許嫣嫣陷於闖營已有數十日時間,但所做的事卻似乎沒有改變,區別只在於之前是主動南逃,如今是被裹挾南下。
隻是趙應元所部走的卻不是很急,似乎根本不用擔心山東之事。
在他眼裡南方的慘明勢力,或許根本不值一提。
自葵未年末,三邊總督孫傳庭身死,北方官紳態度大變,像許直、劉理順這樣死忠明庭的已是少數。
崇禎朝在京大臣三千於人,自盡者不過二十於人,衣冠介胄,叛降如雲。
南方明庭忙於福潞之爭,明軍又毫無作為,正如史可法痛心疾首之言“在北諸臣死節者寥寥,在南諸臣討賊者寥寥,此千古以來所未有之恥也!”
南方諸臣如此做派,趙應元自是不急,在他看來擴充麾下兵馬才是當務之急。一路行來,他已經收攏數股流民,使得前軍之數暴漲到數千之眾。
人多後,加之趙軍也不管理,整個前軍自然混雜,地痞無賴橫行,調戲女眷之事也時有發生,讓王彥不得安心。
自從許直身死後,許嫣嫣就如同變了個人,不再一言,整日木然發呆。這讓王彥十分擔心,隻能時刻將她帶在身邊,可即便如此,也險些被潑皮識破,如不是他拚死護著,定然要被其禍害。
那潑皮名叫劉順,據說以前在鄉裡就是有名的無賴,惹上極為難纏。王彥本就不想跟隨趙軍,這下更是堅定了他的逃走之心。
可是前軍雖然混亂,看守大營的趙軍卻十分盡責,夜晚巡哨也很嚴密。
如果他一人還好,但是要帶上有些癡癡呆呆的許嫣嫣,就根本沒有可能,王彥苦心等待等數天,依然沒有發現可乘之機。
這日趙軍終於行至德州地界,欲過大運河進入山東,可卻沒有渡船,大軍隻好扎下營來。
過河便是德州,乃是大城,物資充沛。
趙應元向眾人許諾,隻要到了他的駐地,便可飽食,這讓趙軍士氣大振。
為了尋找渡船,趙應元領著大軍沿著河岸搜尋,大營中便隻留幾哨人馬看管,王彥覺得到了逃走的最佳時機。
這些天來他被分在前軍的夥房中,負責提水做飯之事,因為做得一首好菜,備受老火頭李麻子的賞識。
至於王彥堂堂一位舉人老爺,怎麽會突然有一身精湛的廚藝,這就得感謝睡夢中另一個王彥了。
如今他會的東西,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夢中的事物總能給他帶來新奇,帶來強烈的衝擊,整個人的性情似乎都慢慢改變,越來越像夢中的那個王彥。
若是以前的王彥,他這位舉人老爺,如何能扮起平民子弟!可如今卻完全沒有壓力,似乎他原本就是鄉下的窮小子,夢對他的影響實在太多了。
下定決心要帶著許嫣嫣逃離,王彥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天賜良機,待趙應元大軍走了大半個時辰,他便去夥房尋李麻子。
李麻子顧名思義,一臉的麻子。
長相寒磣的他能在前軍混個火頭之位,並不是因為他能做得什麽好菜,而是因為他的老資歷。在趙應元還是大明朝的河南副將時,
李麻子就是他身邊的親衛了。 後來趙應元投了左革五營,又跟了李闖,李麻子都在他身邊。隻是如今老了,實在張不了弓,舞不動刀,才被趙應元安排在前軍營當個火頭,享享福。
王彥出了營帳去找李麻子,見其正蹲在一堆柴火旁,鼓搗著他的旱煙,便乘機提道:“老火頭,今日取水時,我想帶著我家小兄弟一起去,您看行不?”
李麻子沒有急於回答,直到將旱煙點上,美美的吸了一口,才看了王彥一眼,又低下頭抽著煙沒好氣的道:“前軍營裡有規定,出營者須留下親人為質,你想帶你那傻弟弟去幹啥?”
見李麻子沒有拒絕,隻是問問原由,王彥不由得心裡一喜,將原來想好的說辭道了出來。“前幾得罪了那潑皮劉順,老夥頭您是知道地!這幾老找我麻煩,我擔心我出了營,他會尋機欺負我的傻兄弟,所以就想帶在身邊,老夥頭您給通融通融。”
前營裡的情況十分混亂,李麻子知道。不僅是潑皮無賴,就是營中老卒兵痞也時常過來禍害一番,隻是他如今老了,隻要不影響到他,便也就不去管那些閑事。聽了王彥的說辭,他也是一番猶豫。
見李麻子猶豫不答,王彥隻好再次說道:“聽人說運河裡的魚兒十分鮮美,我順便帶我兄弟給您弄條河魚回來,您看怎麽樣?”
聽到河魚,原本猶豫的李麻子不禁漏了笑顏,一對麻臉瞬間開了花兒一般。“哈哈??那硬是要得!”
大順朝新立,沒有統治經驗,地方上還比較混亂,趙軍一路給養實在困難得緊,就是李麻子一路來,也是希的多乾的少,至於肉魚之類幾個月也不一定見到一回。
王彥的好廚藝,李麻子是知道地,可再好的廚藝,也得有材料發揮啊。一想到烙個餅,都能玩出花的王彥能給他整條魚,李麻子頓時就激動了。他忙起身抖了抖煙杆,又從懷中掏出兩塊木牌遞給王彥,接著有道:“弄條大點的,晚點回來也沒關系,我去給看值的人說。”
接過木牌王彥十分激動,但是卻沒表現出來。他像李麻子道了謝,便去營帳將許嫣嫣帶了出來。
半刻鍾後,他們在守衛處驗明木牌,便隨著取水的人馬出了大營。以往都是一哨人馬跟隨眾人取水,今日因為營中士卒不夠,就隻來了一名士卒前來監視。見此王彥心中頓時一喜,看來他真是選對了逃走的時機。
大運河貫通南北,北抵京師,南達余杭,實乃華夏之血脈。此處坐船,便可一路南下,直達南京。只可惜昔日繁華的大運河,也因為大順攻陷京師,漕運中斷而變得蕭條,變得孤寂。
來到運河邊上,眾人取完水就抬回大營,然而王彥帶著許嫣嫣卻沒有跟上。負責監視的士卒見此,一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有些不悅的道:“你們兩個怎麽還不走?”
“哦,這位大哥,老火頭吩咐我抓尾河魚回去,還望您通融通融。”見那士卒的動作,王彥不禁有些緊張,雖說對方隻有一人,可王彥很有自知之明,多年來他一直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到萬不得已,他還不敢與持刀老卒爭鬥。
“老夥頭?可是那李麻子?”聞言士卒道。
“正是哩!”王彥連忙回道。
聽了回答,那士卒按著刀柄的手才放下來,可他依然還有些猶豫,隻是此時取水的人卻沒有停下來,與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那士卒看了看遠去的隊伍又看了看王彥與許嫣嫣才決定道:“既如此,你們早些回營,莫要讓我難堪。”
士卒說完便轉身向取水的隊伍追去,王彥頓時松了一口氣,想不到一切居然如此順利。
可是正當他準備帶許嫣嫣離去時,那士卒卻突然停下腳步,而後又一路小跑回來。
王彥心裡頓時一驚,但臉上卻故作鎮定道:“大哥怎麽回來呢?可還有什麽要交代?”
“哦,我是想問下,小兄弟等下能不能幫我也弄一條魚?畢竟這些時日,營中夥食實在太差了。”那士卒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聞言王彥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當下繼續欺騙道:“當然沒有問題,以後我還得靠大哥多多關照哩。等會晚飯時,我做好了就給大哥送去。”
“如此,那我就多謝小兄弟了!”那士卒有些欣喜的抱了抱拳,便再次轉身小跑著追取水的隊伍去了。
待他們真的走遠,王彥立馬便拉著許嫣嫣向遠處奔去。兩人沿著運河一路尋找渡船,可是卻沒有收獲,王彥心中不由得有些著急。然而此時天色已經稍黑,夜晚人不多不能視,王彥自然也不例外。
這時他們已經離營十幾裡,王彥便決定先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
他害怕撞見趙應元的大軍,便不敢帶在運河邊上。當下他們離了河邊,向河提翻去,去遠方找休息之地。
王彥一番辛苦爬上河堤,正要去拉慢一拍的許嫣嫣,可遠處的一隊身影卻讓他為之一愣,臉色頓時大變。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趙應元不是尋找渡船去了嗎?怎麽會回來的如此之快!王彥來不及多想,立馬又飛快的躍下河堤,拉著許嫣嫣向下狂奔而去。
可惜他還是被遠處的趙軍發現,“什麽人?”“給老子站在!”各種呼喊大罵之聲,紛紛從後邊傳來。
慌忙之下,兩人一頭扎進河邊的蘆葦蕩,王彥回身觀看,心頭不禁一寒。只見趙軍近百士卒沿堤而下,衝著蘆葦而來,顯然不打算放過他們。
若是被抓住,還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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