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阿公又去生產隊裡上工，小曼關好院門，搬出醫書和橡膠人坐在梨樹下研習，阿奶聽著小曼不去上學，想一想才省悟過來:原來星期六下午學生是不用去學校的。

　於是阿奶踅進屋，從木箱子裡搬出麵粉袋，興致勃勃地要教小曼做包子。

　小曼:……

　不是說晚上才教做包子的嗎?

　但見阿奶已經在摸索著往彩繪金魚搪瓷盆裡倒麵粉了，忙跑去幫忙，然後收拾好書本和橡膠人，洗了手，在阿奶的念叨下按比例倒水和好面，蓋個蓋子端進廚房放在暖和點的灶台邊，開始著手準備餡料。

　阿奶知道明天禮拜天，小曼幾個要和阿公進山撿果子，特意叫小曼多和面，說道:“你能上五年級，除了自己努力，也多虧愛蘭她們幾個幫忙，今天就多做些包子，你明天帶上山，給大家每人吃一個。我們鄉下難得有這東西，也算是你待朋友的一點心意。”

　小曼答應了，問阿奶:“那我們做幾樣餡?”

　“菜園裡小白菜沒多少了吧?”阿奶反問。

　“還有些，上海青也有，撒在種蘿卜那一畦邊上，還夠吃一個星期的。”

　“那就做個香菇白菜餡，一個酸菜餡，碗櫥裡還有點炒好的芝麻，拿鹽拌著舂舂碎，再做個芝麻餡，你阿公愛吃芝麻。”

　小莫無語:“我也愛吃芝麻啊，可是鹽舂芝麻餡包子?是不是有點怪?阿奶，不如買點白糖，做個甜的好不好?”

　“好，只要你們爺倆喜歡吃，就做著唄。”

　於是小曼拿了一塊錢，跑去大隊代銷店買白糖。

　家裡有紅糖，但紅糖留著做薑糖水、煮糯米糍吃比較好，拌芝麻小曼還是喜歡用白糖。

　代銷店裡沒有顧客，林柳萍獨自坐在門口織毛衣，聽到跑步聲響，抬頭見是小曼，就朝她露出笑臉，柳眉彎彎，一雙大眼睛亮亮晶晶，鵝蛋臉白裡透紅，顏色像小曼家院子裡盛開的薔薇花，真不愧是公道村第一美女，這要放在後世，能甩那些網紅們幾條街。

　“柳萍姐，我要買點白糖！”

　“好的，

我這就去給你稱。小曼啊，久不見你了，你變化好大，越來越漂亮！”

　“柳萍姐你才漂亮，你是我們村的村花！”

　“什麽?村花?”

　林柳萍站起來撐個懶腰，聽見小曼的話分神了一下，一個趔趄險些跌倒，順勢捉住小曼:“小妮子你誚涼我呢！嘖嘖，看這小臉水靈靈粉嫩嫩的，給我掐一把先！”

　小曼被林柳萍在臉上掐了兩把，不由腹誹:我才這點肉，你個大姑娘肌膚更水嫩更有彈性好不好，還長這麽美，那是不是也應該給我搓揉兩把回來?

　轉眼看見她放在椅子上織到一半的寶藍色毛衣，心裡一動，問道:“柳萍姐，這是給誰織的?”

　林柳萍一邊稱白糖一邊回答:“那個啊，給我舅的。”

　“哦，柳萍姐你手藝真好，織的是魚骨花?很漂亮！可惜我笨手笨腳的，我阿公阿奶都沒有毛衣穿！”

　不是小曼自謙，她真的不會織毛衣，前世光忙著乾活，後來進城裡了，人家都穿的機織羊毛衫，柔軟輕薄又暖和，誰還穿你這人工織的?

　林柳萍稱好一塊錢白糖，把糖袋子扎好口，笑著說道:“學就會了嘛，這個又不難。你是學生也沒那功夫，難得有孝心，要不，你幫你阿公阿奶量一下身，我替你織吧，我有的是時間，不過你有毛線嗎?”

　小曼心裡一喜，連忙說道:“柳萍姐肯幫我，那真是太好了！我現在沒毛線，你這件也還沒織完，等你織好這件，我就能把毛線買來了！”

　林柳萍點頭，又問:“現在買好的羊毛線，也還是要票的，你們有票嗎?”

　小曼一頓:“毛線也要票?好像我家沒有。”

　農村多見的是布票肉票，少見糧票，77年以後票票什麽的，真的不重要了，不過有時候還是得憑票，比如品質上好的商品，賣到老百姓這裡就卡著這個票。

　“別的毛線可以不要票，如果要純羊毛的，就得憑票供應，要不，用別的毛線?晴綸也行啊。”林柳萍說。

　小曼搖搖頭，孫嫂子送她的兩件毛衣，都是純羊毛，不能夠自己穿著羊毛線織的毛衣，卻給阿公阿奶穿刷刷冒火花的晴綸毛線:“那我回去問問看，或許有票我不知道呢。”

　“我這件收了領口之後就剩兩個袖子，織個三五天能成，到時你拿毛線來吧，三個星期左右織好你阿公阿奶的毛衣，真正的冷天也該到了。”林柳萍說道。

　小曼從她手上接過白糖:“好的，我先謝謝柳萍姐，等我放假了，也來跟你學織毛衣。對了柳萍姐，你在這裡待到幾時?我阿奶教我做包子，一會熟了給你送幾個來！”

　林柳萍驚喜:“真的?有包子吃太好了啊！那給我兩個好了，我當晚飯吃，就不用走來走去，一直守店到七點再回家。”

　小曼說:“都是素餡的哦，有香菇白菜、香辣酸菜、甜芝麻，給你五個吧，你吃三個，還能帶兩個回家給弟妹吃。”

　林柳萍聽見小曼說弟妹， 眼前就浮現自己那個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抽屜即便上鎖也要被撬開，箱子裡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被拿去穿完又塞回來，乾乾淨淨的床單上幾個黑鞋印……她臉色一黯，語氣也淡了下來:“不用，你家也沒有多少，給我兩個夠了，素餡的，我也愛吃。”

　小曼就沒說什麽，揮揮手走了。

　剛走出大隊部，看見關愛蘭迎面跑來，手裡拿個大碗，說是來買鹽的。

　小曼告訴她自己家要做包子，明天帶去山上當乾糧，人人有份。

　關愛蘭大喜:“做包子?好稀罕從來沒見過！我今天活兒乾完了，一會我去幫你吧?還有啊，那個麵粉做包子，苞谷面可以嗎?我家有小本苞谷碾的面，拿來煎粑都是糯糯軟軟的，要不我帶些來，咱們摻點苞谷面進去，能多吃幾個呢?”

　小曼:……

　好吧，算你關愛蘭有腦子，苞谷面在後世是受歡迎的保健食品，做粗糧饅頭點心確實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