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寶山看見了屋簷下的唐雅萱，一邊打量著，對蹲在院子裡啃紅薯的莫小能問道:“這個是跟莫小曼抱錯的吧?還真像，一看就知道是你們家的種！”

唐雅萱瞪了黃寶山一眼，黃寶山壞笑兩聲，摸著下巴:“嘿喲，還挺厲害！在城裡做大幹部的女兒養得細皮嫩肉，回了我們鄉下可有得你哭！不過我說，怎麽你回莫家了，那個莫小曼卻不走?”

劉鳳英本不想搭理黃寶山，聽見這話忍不住停下手裡的掃帚，問黃寶山:“你說什麽?莫小曼沒跟她親爸媽走?”

“我又不瞎，剛才明明看見莫小曼和關愛蘭騎著單車在村街上晃蕩，找人買雞蛋，說是要買很多，一半送老師，一半做什麽糕給同學吃，明天開學了……”

黃寶山說著，推開莫老二家的門，走了進去。

劉鳳英和唐雅萱對視著，唐雅萱騰地站起來:“我要去找莫小曼！”

“找小曼，幹什麽啊?”

唐雅萱嫌惡地掃視一眼這個破敗的院子，以及門口那幾個討厭鬼，說道:“既然是對換回來，那麽莫小曼先前住哪，我就應該在哪！”

莫小鳳聽見了，拍著手喊:“好啊好啊，你快滾！滾得越遠越好，別想來跟我們搶爸媽！”

劉鳳英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心思轉了幾轉，拍拍衣襟道:“你不識路，媽媽帶你去！”

她想著，莫小曼明天就去縣城裡讀書，阿公阿奶可不得寂寞了?萱萱是城裡長大的孩子，細皮嫩肉長相可愛，嘴巴甜一副乖巧溫順模樣，比莫小曼差不到哪裡去，如果阿公阿奶接受她住到那乾淨清爽的大院屋裡，不但萱萱不再苦惱，自己也落得清靜，還有好處:一是萱萱留在村裡了，往後那對爸媽寄錢寄包裹來，還得落自家手中;二是萱萱哄得阿公阿奶歡心，取代莫小曼，那以後知青院屋就歸自家了！

劉鳳英想得美美滴，算盤打得劈哩叭啦響，心情也跟著大好，一路上笑咪咪地跟人打招呼，介紹她的親生女兒，唯恐人家沒看見她親生女臉上那奇奇怪怪的紅腫創傷似的，把別人的取笑當羨慕忌妒;又指著四處房屋，告訴唐雅萱這是誰家那是誰家，唐雅萱皺著眉，不耐煩聽。

很快走到阿公阿奶家，唐雅萱一看這院子可比莫家院子好多了，牢靠堅固又寬敞，而且還在公路邊，什麽時候攔車坐車都方便，心裡先就滿意了幾分。

院門敞開著，院子裡傳來陣陣歡聲笑語，劉鳳英在這裡吃閉門羹吃多了，趕緊立馬地拉扯一把唐雅萱，快步朝那門裡鑽，卻被匆匆走來的秋二奶喊住:

“哎，這不是鳳英嗎?你又來做啥?今天可不準你來這吵架，滿院子都是孩子，傷了哪一個，你都吃罪不起！”

劉鳳英撇撇嘴:“哪個要吵架?這是我親閨女，跟小曼是姐妹，過來說個話，順便和阿公阿奶見見！”

“嗬喲，什麽姐妹?就是個搶走小曼福氣的，小曼待見你才怪哩，我看啊，你們趁早走吧，一群孩子高高興興的，就別敗興了！”

劉鳳英倒也識時務，知道這時候不好惹惱人，涎著臉笑，看見秋二奶兩手各抓兩個雞蛋，問道:“嬸，你拿雞蛋做啥啊?”

“還能做啥，做吃的唄！小曼明天要去學校了，今天要做蛋糕各樣小吃食，我家沒麵粉，也拿幾個雞蛋蹭光搭夥，等會能分到些，給孩子們和我那剛懷上的媳婦解解饞。”

“……”

劉鳳英東拉西扯絆住秋二奶的當兒，唐雅萱繞過秋二奶，走進了那道院門。

眼前一亮:翠綠的風景松，整齊的冬青樹，

左邊是滿牆滿架的薔薇花，天氣還未回暖，花兒照樣開得嬌豔奪目，院中一棵大梨樹，樹上已經綻開點點潔白梨花;右邊是一正兩廂紅磚青瓦房屋，正面用白石灰粉刷，四格玻璃窗明淨透亮，看得見裡邊掛著的小碎花布窗簾，清新素雅。門前寬大的曬谷坪上，一大群孩子熙熙攘攘各忙各的，有的做事，有的在玩，跳繩跳膠抓石子，一副熱鬧快樂景像，再看看腳下，即便是泥沙地，也打掃得乾乾淨淨，連一根亂草都不見，更別提那討厭的雞屎了！唐雅萱心裡大恨:莫小曼倒是會得很啊，她躲在這麽個好地方，卻把自己推回那麽破那麽髒的莫家去受罪，她存心的，太可惡了！

有小孩發現了臉色陰沉直撞進來的唐雅萱，認出她是誰，大聲喊:“快看哪，這是誰啊，怎麽臉長這樣?”

呼啦一聲，大小孩子們將唐雅萱圍了一圈，仔細看了又看，嘩地笑了，七嘴八舌道:“這不是莫小強的親大姐嗎?咦，昨天在大隊部還好好的，嬌嬌滴滴，才一天就變這樣了！”

“這是破相了嗎?跟小母豬似的！”

“哈哈哈！小母豬?像，那嘴真像！”

“我聽大人說莫家那地兒風水不好，住進那家裡都得變殘廢！”

“有點那個意思喲，你看看莫小強、莫小鳳，還有他們的爸……”

關愛蘭捧著個搪瓷盆走過來，一邊攪動盆裡的蛋液，一邊看著唐雅萱說道:“你個冒牌貨，膽子不小啊敢跑這來了，想幹什麽?”

孩子們更樂了，冒牌貨，這詞兒真新鮮，不過好貼近啊，眼前這個可不就是冒頂小曼姐姐，在城裡養了十幾年?

唐雅萱不屑地看了關愛蘭一眼:“你不配和我說話，叫莫小曼出來！”

“喲嗬！你又是什麽東西?跟我說配不配的！”關愛蘭把搪瓷盆往梨樹下的石台上一放，雙手一拍:“氣死我了！個冒牌貨也敢跟我叫板！老子不教訓教訓你，對不住你娘的外婆！”

孩子們嘩笑著嚷嚷:“愛蘭姐，要怎麽教訓她?我們幫你！”

關愛蘭說道:“好，交給你們:給我把這不要臉的冒牌貨拖出去，扔公路上！”

“你們……看誰敢?莫小曼！你給我出來！”唐雅萱推開幾個朝她抓過來的孩子，尖聲喊叫。

莫小曼端著個小竹篩從屋裡走出來，阿奶跟在她身後:“怎麽啦怎麽啦?是誰吵架啦?”

“阿奶我們沒有吵架，是冒牌貨來這裡鬧！”有小孩報告。

“什麽冒牌貨?”阿奶瞧見了唐雅萱，看著她那張臉，不由一陣無語。

莫小曼把小竹篩遞給近前的小孩:“昨天那些辣條是專給唐浩誠做的，你們嫌辣味不夠，這是剛出來的，你們嘗嘗是不是這個味兒?還想加辣的話就去廚房找莫靈慧說！”

孩子們忙著搶辣條去了，莫小曼站到唐雅萱跟前:“找我什麽事，說！”

唐雅萱目光閃動幾下，壓住了心底往上湧的惡氣，盡量把聲音放平穩:“莫小曼，爸媽，還有浩浩，不會放棄我的！不管怎麽樣，我們都是姐妹！”

關愛蘭怪笑一聲:“哈！開眼界了，這世道，真是太稀奇了啊！”

小曼也翹起唇角:“跟你認姐妹，我會做惡夢的，所以，辦不到！你我今生今世，只能是冤家對頭！”

“小曼，你怎麽這樣講話?萱萱怎麽說也陪在你親爸媽身邊十幾年，帶大了你那個弟弟，她比你晚幾分鍾出生，你們有這樣的緣份，別人可是求都求不來的，你就認了妹妹吧，啊?”劉鳳英跟著秋二奶走進來，擠到唐雅萱身邊，朝著小曼說道。

“你可拉倒吧，這算什麽緣份?福氣都讓你給搶走了，小曼還差點被你們夫妻整壞，還做姐妹?那是嫌活不夠長呢！”秋二奶大聲搶白。

小曼不理會劉鳳英，看著唐雅萱:“如果你是想來跟我說這句話，我聽到了，也拒絕了，請走吧，我家不歡迎你們！”

唐雅萱說道:“我不走！我不回莫家，昨天那個調查會上說的，我們兩個要對換身份，你去城裡了，那我也應該是住在這裡，這個屋子裡！”

周圍孩子們一片噓聲，關愛蘭都不想再吐槽了，直接端起她的盆子跑進屋裡去。

小曼道:“你想住這裡?憑什麽?”

“憑我才是莫家親孫女，在阿公阿奶跟前生活理所當然！”唐雅萱抬起下巴。

小曼嗤笑一聲:“好，那我就給你個機會，我不說話，你若能求得阿奶同意，你就住這兒，如果阿奶不願意，那麽，有多遠你滾多遠！”

話音剛落，阿奶就說道:“我不同意！我不管什麽莫家唐家，我和老頭子隻認小曼這一個孫女，多了不要，養不起！”

唐雅萱看著阿奶，抿了抿嘴，拉扯一下劉鳳英的衣角，劉鳳英忙對阿奶說道:“媽，這個是萱萱啊，她才是你的親親孫女！小曼要去城裡讀書，以後也不會回來了，就讓萱萱陪著你和我爸，你看萱萱可是城裡長大，懂禮貌又乖順，模樣兒俊俏……”

莫志遠、關二弟等幾個稍微大點的男孩連聲怪叫:“我的媽啊！這樣也叫俊俏?嘴巴都要翹上天了……求求你，別嚇唬我們！”

劉鳳英呵斥他們兩句，轉過來還想對阿奶訴求，阿奶舉手阻止了她:“你不用多說，老頭子早說過的:跟你們沒關系了！我也隻一句話:不想再看見你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