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誠有些紛亂了:他記得的，父母曾經有過爭執，聽見爸爸說“那個孩子可憐”，媽媽哭著說“萱萱身體不好”，唐雅萱真的身體不好，莫名其妙就會暈倒，會抱住媽媽哭得像個淚人，十三歲的女孩兒，像藏著個大秘密似的，問她還不肯說。

而唐浩誠輔導她功課的時候，看見她草稿本上不止一次出現被塗抹的三個黑墨團，他隻晃眼看了看，隱約看出一個形似的“曼”字。

這跟吳美妮嘴裡的“莫小曼”有關系嗎?

吳美妮才幾歲?她如果沒看見、沒聽說過那些話，不太可能會自己編出來吧?小女孩自編的故事，不應該是很美好的嗎?為什麽要有個醜姐姐?

自己的媽媽確實是她的姑媽，媽媽給過吳美妮雙份紅包，還有糖果份量都比別的孩子多，因為舅舅目前只有一個孩子，吳美妮的興奮歡喜並不假，她不應該仇恨姑媽才對，為什麽要說壞話?而唐雅萱這個名字……大家都隻叫萱萱，吳美妮並不知道萱萱大名是唐雅萱！

這是女孩的無心之語，也是真實的嗎?

吳曉陽、吳曉風送唐青雲一家去火車站，上火車的時候，唐浩誠故意落在後面，拉住吳曉風，問道:“舅舅，你家裡那個莫小曼，她還好嗎?”

吳曉風驚呆，不由自主反問:“浩浩你、你都知道了?”

唐浩誠眼裡的震驚，比吳曉風的還要大！

春節期間人多，買不到臥鋪票，只能坐著，唐浩誠拿了本書坐在座位裡側，吳曉文不讓他看書，說光線不好車廂晃動，眼睛會壞掉的，唐浩誠就收了書本，托腮看著窗外，悶聲不響。

他性格本就是這樣，不說話都當他又動腦筋思考什麽課題去了，唐青雲和吳曉文也不打擾他，有萱萱的歡聲笑語足夠了，一家人在一起的旅途，並不寂寞。

到達莞城下火車，正是即將天亮五點多鍾的時候，夫妻倆分別扶起趴在小幾上睡著的一雙兒女，卻發現唐浩誠發燒了，看起來還很嚴重，小臉燒得通紅，幸好有人開了車子過來接站，忙直接趕去醫院，掛急診一檢查，三十九度，立即打了退燒針，唐浩誠不肯住院觀察，就拿了些藥回家。

回到家又是一陣忙亂，燒水各個洗澡換衣裳，再吃了點阿姨做的面食，吳曉文就讓唐青雲和唐雅萱去休息，她照看浩浩，唐浩誠卻說自己也想好好睡一覺，不要她陪。

吳曉文不放心，唐青雲就搬了個鋼絲床過來，睡在唐浩誠房間裡，吳曉文這才去歇息了。

全家人補眠睡到下午，唐青雲又帶唐浩誠去醫院打針，回來正好吃晚飯，唐浩誠沒胃口，隻喝了小半碗阿姨熬的白米粥。

夜裡，唐浩誠仍要爸爸看護，唐青雲明天得回莞城，就再陪陪兒子。

父子倆各自躺著，談說了幾個話題，唐浩誠忽然問道:“爸爸，你知不知道莫小曼?”

唐青雲靜了一靜，猛地坐起來，直直看著兒子:“浩浩，你剛才說什麽?”

唐浩誠口氣淡然:“舅舅告訴我，莫小曼，是媽媽生的孩子，因為很醜，你們不想要她，拋棄她了！”

唐青雲整個人僵住，機械般開口:“不是的，不是這樣！浩浩，你……”

“那你告訴我:唐雅萱是你們生的，還是別人的孩子?”

唐青雲遲疑了一下:“這件事，說起來話很長，也有些牽涉和顧慮！”

“我想要答案:是或不是?如果莫小曼是我的姐姐，你們為什麽不要她?如果唐雅萱不是你們親生，為什麽你們愛她勝過一切?這個問題我在火車上想了一路，怎麽也想不通，

腦子都要壞掉了！所以，我必須要問清楚！不給我答案，就讓我回京城！反正只是提前一個學期，奶奶生病，爺爺很忙，我能夠自己照顧自己，還可以看著奶奶！”唐青雲低下頭，抬手擰了擰眉心:“好吧，我們來談談！”

唐浩誠翻身起來，爬到唐青雲床上跟他擠在一個被窩裡，唐青雲無語地看著兒子，兒子在老爺子老太太身邊長大，兩老怎麽教導孩子的他不是不知道，寵愛但絕不溺愛，從小自己睡一個房間，習慣之後，就算父母要求他一起睡，他也會拒絕，現在卻巴巴地自己跑上來，可見他是有多想知道事實真相。

“不是你舅舅說的吧?”

不然怎麽可能一知半解，為了這事甚至把自個兒悶得發高燒，唐青雲摸摸兒子的腦袋，一陣心疼。

唐浩誠點頭承認，但也沒把吳美妮供出來:“我偷聽到了大人幾句話。”

唐青雲歎氣:曉文還想藏著掖著， 可連自己家人的嘴都封不住，紙終究是包不住火！

不用半個不時，唐青雲就把事情來龍去脈、他和吳曉文的顧慮都告訴了唐浩誠，老太太不喜歡吳曉文，唐浩誠是明了的。

沉默了一下，唐浩誠說道:“原來，有些人真的很厲害，不用證據不用推測，單憑眼光就看得出來:唐雅萱不是你們親生的！”

“雖然不是親生，但我們是一家人啊，爸爸媽媽撫養了十三年，和你有十一年姐弟情份，這是不能抹煞的。”

唐青雲說道:“你因為這個問題頭痛腦熱，而萱萱姐姐承受的壓力就更大，都形成心病了，她害怕離開我們家，如果發展成深度抑鬱症，極有可能會自殺自殘的，所以，為了姐姐，你就算知道了，暫時不要太張揚，好不好?”

唐浩誠吃驚地看著爸爸:“姐姐，她早就知道這件事?”

“嗯，她的親生父母，最先找到她，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她就已經了解了！”

“一年多以前……那她為什麽不告訴我?”

“她要是能告訴你，就不會抑鬱成疾了！”

“可是我看到她在家裡、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很快樂啊，並沒有抑鬱。”

“就是這個原因啊——從出生開始，爸爸媽媽就是她的爸爸媽媽，弟弟是她的弟弟，這個家是她的家，突然間全變了，把她放到另外一個陌生環境，你想一想，她會害怕成什麽樣?只有在這個家裡、和爸爸媽媽、弟弟在一起她才放松、才快樂，離開這個家，離開我們，她就會生病，懂了嗎?”

唐浩誠茫然地搖頭:“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