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遞過水杯讓於五妹喝一口，歎著氣:“我苦命的孩子，你們就沒想著再走嗎?”

　　“想啊，我們要走好幾次了，寧可再回去原來的地方搭草窩子住，可每次都沒能走出胡家院子！胡老太婆凶狠慣了，胡老三卻是最會哄人，裝可憐起來鼻涕眼淚能流成長河，一拿孝道說事，家寶就傻了，就走不動！直到去年冬天，他們說過年要用木炭，讓家寶進山砍木燒炭，再趁我去別人家幫工的當兒，合夥把大閨女騙去集上，讓人拐賣了，我們夫妻找了好久沒找著，終於有人告訴我們說是胡家人賣了大閨女，這才瘋了，堅決跟他們一刀兩斷，沒有屋子住，我們索性拖著幾個孩子，挑著家當沿路做工走過來找大閨女！”

　　“你們怎麽知道大閨女被賣到這邊來?”

　　“我和家寶拿刀殺上門，掐著老太婆的小閨女和她堂侄女的脖子，要劃了她們的臉，才肯說:她們家親戚，就是胡老太婆娘家那邊人，往這邊G省搭了一條線過來，專門買賣婦女兒童，不知賺了多少昧良心錢！”

　　“壞東西，畜牲！”阿奶氣得身子發抖:“那個胡老三、死老太婆就該抓起來槍斃！還有他們的閨女、侄女，這種事情看來是做慣了，都該抓起來！”

　　於五妹替阿奶順著氣，說道:“老太婆的小閨女和那個胡家堂侄女也才十七、十八九歲，她們還是民辦老師，倒是沒做慣這種事，可她們眼淺、心黑，見不得我們大閨女長得比她們好，不是我亂講，我們大閨女那模樣，十裡八村沒得比！她今年才十六歲，從沒上過一天學，風裡來雨裡去，挑重擔做粗活，可不管怎麽辛苦，她就是生得水靈靈花朵兒似的。公社中學有個姚老師是剛分來的大學生老師，人才好有文化，胡家那兩個民辦老師就肖想著跟他處對象，請姚老師來家裡玩，誰知姚老師來了看見我們家大閨女，知道她不識字，非要天天過來教她和弟妹們……這就招胡家那兩個黑心爛肺小娘皮恨上了，找胡老太婆一合計，騙大閨女去趕集，結果又說帶去縣城玩玩，大閨女是個善良的，哪想到天天見面說話的人會這麽壞的心腸……可憐那孩子從沒出過遠門，不識路身上也沒錢，再也沒能回得來……我們連年節都沒敢過，借得點錢，一路打工一路追找過來，好不容易找到她被賣的那條村子，費了好大心機暗暗說得幾句話，前天她爹也終於帶著她跑到城裡跟我們會合，票都已經買好，只要坐上火車走掉就沒事了，誰能想到那些惡人鼻子那麽靈，追著追著就追到車站來了！”

　　於五妹和阿奶互相幫著擦眼淚，小曼也禁不住淚流滿面，前世被拐賣的遭遇歷歷在目，她也逃過，也逃不脫，被打得遍體鱗傷，幸虧不能生育被帶出去打工賺錢，才有機會跑掉。

　　所以拐子什麽的，只要讓她看見，絕對讓他們生不如死！

　　於五妹看了看小曼，問阿奶:“這是親戚家孩子嗎?長得這麽俊，又乖又懂事，和我們家大閨女一樣呢！”

　　阿奶招手叫小曼過去，微笑著說:“她叫小曼，跟我們住一塊，也是你爹和我的孫女，你爹姓莫，莫家也是一攤子事，慢慢地再說給你們聽。也是遇著唐書記的熟人，你們才能及時送到醫院，大閨女的事現在也處理著，唐書記就是小曼的……二叔，小曼的爸爸怕是比家寶年紀大一兩歲，小曼就叫你們叔、嬸吧！”

　　阿公還在和莫家寶說話，小曼先朝著於五妹喊了聲“嬸”，於五妹高興地連連點頭:“哎！哎！好孩子。”

　　又叫過兩個孩子，讓他們喊“小曼姐。”

　　老四男孩，老五女孩，都瘦得豆芽菜似的，眉眼卻清清秀秀，於五妹告訴阿奶和小曼:老四叫大鵬，八歲了，老五叫秋雁，五歲。

　　那被拐賣了大半年的老大十六歲，叫杏花，老二因病沒了，失蹤的老三也是男孩子叫大志，十二歲。

　　屋裡說著話，外面天色逐漸暗下來，原以為天黑了，一看窗外卻是變天了，大風把樹梢壓得低頭，烏雲層層翻湧，轟隆聲響過，傾盤大雨應聲而下。

　　小曼走過去關起窗戶，心裡想:這風狂雨猛的，杏花今天能不能回得來?剛剛出逃，如果不解救及時，必定會被打得很慘！凶殘點的人家，直接能削掉你半條命，以期達到警告目的！

　　唐青雲和小馮不知什麽時候走出了病房，一直沒再露面，莫家人認親，他們在這裡杵著確實也沒用處。

　　小曼站在病房門口往走廊兩邊看看，不見他們兩個，順走廊往樓梯間去找，在樓梯口遇著小馮，他剛從樓上下來，看見小曼站在雨霧彌漫的欄杆邊，趕緊將她往樓裡扯進來些:“下那麽大雨不在屋裡呆著， 出來幹什麽?想淋雨玩啊?”

　　小曼道:“你明白告訴我，杏花今天能不能回來?如果不能的話……”

　　“下這麽大的雨，你想怎麽樣?”

　　“把那個地址給我，再給找個能走山路的車子，不然我自己出錢租，立刻出發去接杏花！”

　　小馮張大了嘴巴:“小祖宗，別鬧！”

　　“我是說真的，你可以去問你們唐書記:我學過打架，只要對手沒有槍支炸彈，我不怕他們人多勢眾！”

　　“行了行了，我相信！”小馮舉手投降:“我跟你說實話:剛剛通的電話，人已經成功解救出來，現在東臨縣公安局，人沒事，很好，萬無一失！因為下大雨山路難行，為安全起見，打算等明早再送回地區，莞城！”

　　“真的?”

　　“唐書記在上面呢，醫院給我們一個辦公室用著，我現在就是下來跟你阿公阿奶說一聲兒，要不你上去?可以跟那個杏花通個話，然後再和你‘二叔’聊聊天，增進一下父女感情?”

　　小曼白了他一眼，轉身回病房。

　　小馮跟在後面，暗自偷笑:小丫頭片子，能有幾個心眼?還唬不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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