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幾乎如同一座空城的開元府內。
一道道氣息冰冷的身影,拖著一具具被包裹得如同蠶蛹般的屍首或活人,穿行在開遠城的一條巷道之中。
這些冰冷的身影,都是閻獄的鬼差。
他們既是收屍人,也是獵手。
這些鬼差就如同根本不會說話的啞巴一般,即便是兩兩在街道上相遇,也不會有半句交流,只是機械地拖行著手上的屍體朝城門口走去。
一時間冰冷的死寂的城池中,只剩下屍體與地面摩擦的沙沙聲,以及裹屍布內微弱的痛苦呻吟聲。
今天是十五,本應是月亮最圓的時候,但努力探出腦袋來的明月,總是會被漂浮在城池上空的烏雲攔住,只有淡淡月華灑落在城內的街道跟屋頂上。
這讓這座本就無比冷寂的空城,變得更加詭異陰森。
最終,這些鬼差都匯聚到了開元城西門。
此時兩隊馬車已經分列城門門口。
他們將包裹成蠶繭的死屍直接扔到左側的馬車,被包裹成蠶蛹般的死屍,一具一具高高疊起,直到馬車實在裝不下了,這才換下一輛。
裝滿死屍的馬車,則開始一路朝西駛離開元城。
而那些被包裹成“蠶蛹”的活人,則由兩名黑白無常親自加上一條條魂鎖,再貼上封印符籙,這才被扔上馬車。
等這一馬車滿了,便跟那裝著死屍的馬車一樣,一路向西駛離開元城。
這些滿載屍體或活人的馬車,最終都在開元城外的三元河河畔停下。
此時的三元河河面上分別站著閻獄的黑白二使跟牛首馬面,他們腳下分別站在一個巨大的黑蛟跟一頭巨大的白蛟。
兩頭蛟身上散發著跟那些鬼差跟鬼使一樣的森冷鬼氣,它們身體上更是被釘上了一排排鐵鉤,一隻隻鐵鉤上,觸目驚心。
最終,那一輛輛馬車的死屍跟活人,都被一條條長長的魂鎖捆綁著,分別被掛在了黑蛟跟白蛟身上。
等這黑蛟跟白蛟身上都掛滿了,立在那蛟蛇碩大腦袋之上的黑無常跟白無常則互相點頭示意了一下,而後兩名鬼使各自提起一個巨大的船錨。
兩聲淒厲的鬼泣之後,刹那之間周身鬼氣齊齊炸開,匯聚於手中那錨中。
最後他們用力地將那船錨投擲了出去。
“咚”的一聲,三元河河面被砸出兩個幽深的窟窿,而這兩個窟窿並沒有隨著時間推移而自動閉合,而是在河面形成了兩處長長的通道,一直蜿蜒不知通向何處。
在河面那兩處通道成形的同時,兩頭蛟蛇齊齊嘶吼一聲,最後被鎖鏈鎖在它們身上的一具具死屍跟活屍,一頭扎入那水底隧道之中,頃刻之間消失不見。
少頃過後,又有兩頭蛟蛇浮現出來。
如此不停地循環往複,飛速地將岸邊的一具具活屍跟死屍運走,隻片刻間便只剩下最後兩輛馬車了。
而李雲生就在這兩輛馬車中拉活人的那一輛上。
為了不被鬼差跟鬼使發現異常,他直接關閉自己六顆麒麟骨中的五顆,讓自己的氣息盡量看起來十分虛弱。
不過他倒不是很擔心被鬼差們識破,無相面作為天外佛國的寶物,吞噬了那陸雲的神魂之後,一旦偽裝起來,李雲生便是陸雲,除非是閻君到場否則都很難被發現。
不過有一點,跟李雲生的預計有些出入。
那就是閻獄這次帶走的這些修士的數量。
在他原本獲得的情報之中,閻獄只會帶走像是陸雲這種入聖境的修士。
但沒想到,它們現在只要是修士,不論死活都會帶走。
“看來是這魔羅的出現,讓閻獄感覺到了威脅。”
李雲生一面任由那些鬼差將自己掛到那蛟蛇的身上,一面在心底想到。
獲得七階龍傀部分血源傳承記憶之後,他對閻獄也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閻獄跟魔羅,在某種意義上有一個相似之處。
那就是閻獄的鬼差跟鬼使甚至鬼王,生前皆是十州的修士。
閻獄在十州抓捕犯人,一來是履行自己收押十州罪大惡極犯人的義務,二來便是為了強大自身。
閻獄的鬼使會從死屍之中挑選合適的屍體成為鬼差。
鬼王則會挑選修為更高一些的成為鬼使。
而這些犯人修士中的最強者,則會被閻君親自挑選為鬼王。
當初秦柯自稱是閻君之子時,李雲生還曾以為他是閻君親生的。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被閻君挑選中的,未來能夠繼承鬼王之軀的,都會將閻君認作父親。
而連接閻君、鬼王、鬼使、鬼差的紐帶,同樣是血源。
在閻獄這又被稱為黑血。
第一滴黑血源自何處,目前李雲生解封的七階龍傀的血源記憶並未涉及,但無論是閻君還是鬼王抑或是鬼使跟鬼差,體內所流淌著的黑血,都是來自於那一滴最初的源血。
而這閻君跟鬼王一樣,都是一個稱呼頭銜。
閻君之所以能成為閻君,完全取決於它從黑血之中得到的傳承多寡。
閻君們終其一生,都在試圖接受黑血的完整傳承。
在龍傀的萬載記憶之中,記載著某一任閻君,曾經幾乎得到了黑血的完整傳承,最後直接白日飛升破天門而出,連叩天門的儀式都不曾經歷。
總而言之,挑選合適的軀體,延續黑血的傳承,對閻獄來說至關重要。
但問題是,今夜的閻獄太過饑不擇食。
現在看來隻可能是因為魔羅的出現,讓這閻獄感受到了威脅。
如果魔羅血脈繼續在十州這般肆虐下去,不出十年閻獄將找不到的新的,可供傳承黑血的軀體。
就在李雲生這般想著的時候,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忽然在他耳畔響起。
緊接著他便隻覺得周身一涼,整個人被浸入水中,整個世界一片寂靜。
而後, 他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股巨力的拉扯之下,在水中飛速地穿行著。
因為不能刻意使用真元護體,身體因為水流的衝擊,發出一陣陣劇痛。
李雲生算了一下,他在水中被快速拖動了大概兩三個時辰的時間,拖動他們的那頭蛟蛇才將速度放緩。
等到一直閉塞的雙耳,重新被放開,一股股新鮮空氣重新流入他鼻孔時,他知道自己這應該是被從水中拖出來了。
“看樣子快到了。”
他一面暗暗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一面在心底想到。
“哧——”
隨著撕拉一聲,裹了他許久的那裹屍布,被人用鋒利的刀刃直接劃開。
久違的光明出現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