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十裡八鄉嗓門最大的婦女，她的惡名遠播，但若是不惡，孤兒寡母誰能不欺?　　——誰不知道同樣出名的還有她那待字閨中貌美如花的女兒。

　　看守的衙役時不時看面容枯槁、但出奇安靜的王四娘。

　　桀桀，惡有惡報啊，不過想想人家是為了那貌美如花的女兒，倒是對她惡感少了一些。

　　或許人性如此吧。

　　無關自己生死，無法感同身受，別人的罪惡若是情有可原，聖母人格便出來了。

　　但不知這個罪犯自己是如何想的。

　　咣當，大門打開，看守抬頭就看到了秀美溫婉的王姑娘，後頭還跟著一個矮了她一頭的女孩。

　　哎呦，這位主兒可是道爺的人，跟盧大人也是有交情的。

　　“丫，小丫姑娘，您來啦！”

　　小鴨，又是小鴨！

　　原本心情不錯的顧曳步子頓了下，將這個看守小哥記住。

　　王四娘坐在那裡，此刻抬頭，看到顧曳後，眼神恍惚了下，但很快目光集中。

　　“你來了”

　　這聲音竟然沙啞了無數倍。

　　顧曳都有些認不出這個人...

　　“恩，如果不是你女兒求我...”

　　王四娘猛然目光銳利，“她求你?”

　　王清婉頓覺得不好，“母親...”

　　然而，某個人已經大大咧咧得坐在了王四娘對面。

　　左腿往右腿上一翹，雙手一環胸。

　　“對啊，她求我呢，求我原諒你，求我來見你一面，是不是很不爽很不開心很痛苦啊”

　　說真的，王清婉被顧流氓給嚇到了。

　　看守衙役們也懵逼了。

　　“可你再不爽再不開心再痛苦也沒辦法讓我原諒你，畢竟王清婉是你生的又不是我生的，她被佘夫人關押起來那麽多年關我什麽事兒！說真的，我死裡逃生一次還得虧你給我一巴掌呢。”

　　顧曳冷笑，猛然起身，迅速無比得給了王四娘一巴掌，然後拍拍手。

　　“這一巴掌還你”

　　“兩不相欠”

　　然後她轉身就走了。

　　留下後面的人呆滯狀。

　　審訊室裡，王四娘捂著自己發紅的半邊臉，安靜了好一會，握住了過來輕撫她臉頰的王清婉的手。

　　“我...放心了”

　　王清婉一下子紅了眼。

　　哪怕沒有哭哭啼啼叫喊連天，衙役們卻難得覺得心塞，都走了出去，卻見門口兩個人，不由齊齊緊張起來，對方一拂袖，一個眼神，這些人都安靜離去。

　　過了一會，紅著眼的王清婉走出來。

　　看到錦衣倜儻卻分外冷峻的盧易之。

　　“盧大人”

　　“你懂?”

　　一開口就是你懂?

　　王清婉卻是難得的心思通透之人，她紅著眼，卻笑了。

　　梨花帶淚的笑。

　　“她那樣說，是替我掩飾不堪，給了我女兒家的清白名聲，她打我母親，是替她結了一次心結，讓她放心離去”

　　頓了下，她對上盧易之的目光，“大人必要判我母親死刑，也是給她一個解脫”

　　畢竟，罪就是罪。

　　“你懂便好”盧易之頷首，頓了下，又不知為何來了一句。

　　“那你可知她為何對你手下留情幾分?”

　　手下留情麽?

　　這話好像在暗示顧曳本身不是那麽心慈手軟的人。

　　王清婉是聰明人，這點已經提過很多次了，她的聰明不是小心機，而是那種從別人言語跟神情中洞察敏銳的聰明，

也許跟孤兒寡母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經歷有關，所以她從盧易之之前找她詢問關於顧曳的一些事情，就推敲出了他在懷疑什麽。　　但現在...依舊如此?

　　“也許，是因為我誇了她的新名字好聽”

　　王清婉微微一笑，滴水不漏。

　　盧易之一怔，最後也失笑了，看了一眼王清婉，“她的身份文牒我會弄好，到時候由你帶給她”

　　“好”

　　——————

　　說真的，顧曳對盧易之地觀感一度是比較摩天輪式的。

　　忽上忽下的。

　　比如他之前摳走了她到手的兩百五十兩，她內心已經把盧易之套麻袋拖箱子裡群毆了。

　　但當一襲素衣的王清婉來找到，帶來了她的身份文牒。

　　第二天早上的事情，才過了一天不到。

　　這效率！

　　可以啊！

　　顧曳的心情馬上陰轉晴，把盧大人從麻袋裡解救了出來，順口誇獎了兩句。

　　這讓旁邊的李大雄直翻白眼——沒見過你這麽現實的。

　　不過他仔細看了下王清婉的衣服，咦，衣服穿白的倒是沒什麽，本來王清婉就清秀可人，問題是她的袖臂上..

　　“你這是...”

　　“我母親已經伏法了”

　　顧曳雖然已經知道王四娘被判斬首，但真正從王清婉嘴裡得知，感覺還是不太一樣的。

　　她又琢磨了下這姑娘的微表情。

　　說真的，這山溝溝裡真正難出的靈秀人物在這裡呢。

　　看破了啊....

　　“你不會尋死吧”

　　李大雄忍不住憂心。

　　卻讓顧曳臉色微微一凝，瞥了王清婉一眼，後者搖頭:“我不會的”

　　顧曳癟癟嘴，“雖然說生死是個人自由，不過我最看不起連自己的命都是別人換來的，這種人尋死就等於殺人”

　　這話挺重了，雖然顧曳輕描淡寫的，但還是讓王清婉跟李大雄都愣了愣。

　　後者覺得顧曳可能話太重了，王清婉卻顯得很認真，“的確...我的命是我母親用她的換來的，我要為了她活下去”

　　顧曳頷首，然後岔開話問:“文牒呢?”

　　“這裡”

　　王清婉從小背囊中取下一份身份文牒，不過裡面還有另外一份，是她的，她也一並拿出來了，只是沒有打開，只是給顧曳看了下。

　　“托你的照顧，盧大人也幫我弄了一份文牒...”

　　“靠！”顧曳忍不住。

　　“恩?我的確是靠你...盧大人說是你多給了銀兩，多謝”

　　“不是，我是說...”顧曳真心不想接這好人卡啊，她換算下兩百五十兩在這個世界的貨幣價值，那就相當於現代的軟妹幣六七萬吧，敢情現在一半劃給了眼前這俏麗小妹妹?

　　但對上王清婉那坦誠感激的目光。

　　顧曳嘴角扯了下，“哪裡，舉手之勞而已嘛...”

　　沒想到這盧易之也是血氣方剛啊，遇上這清秀佳人也沒了章法，還端著她的名義。

　　鄙視他！

　　顧曳覺得好笑，也就真的笑了，不過王清婉過來的目的顯然不止如此。

　　“我這次來，是感覺沒有什麽可以回報你的，我想你日後出去外面生活，肯定需要盤纏，這些是我跟母親這些年存下的，給你當過路川資吧”

　　王清婉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與人錢財雖然是善舉，但對於眼前這個比她還要小一些的妹妹，她總有些難以啟齒，畢竟自己母親做過的事情可不是這些小小錢財可以抹殺的。

　　然而，她低估了顧曳的“大度”跟“豁達”。

　　“給錢啊，好啊，謝拉”

　　“我發現你人不錯”

　　某人喜笑顏開，惹得旁邊的李大雄都覺得羞澀了。

　　話說，猴子你這樣會不會太...沒有原則了。

　　“大熊，咱們中飯是不是要吃好一點”

　　“我覺得街角那家豬骨湯面不錯，還有西頭王老漢家的牛肉也不錯”李大雄飛快羅列出了豪華大餐的菜譜。

　　顧曳聽著卻有些頭大，這大唐雖然物阜民豐，但比起現代的各種美食還是差了太多太多了。

　　“你們要出去吃嗎?既是要分別了，不如我做一頓給你們會吧”

　　王清婉主動請纓，顧曳跟李大雄自然求之不得，因為顧曳這人只知道什麽好吃跟吃， 卻不知道做，至於李大雄就更廢材了。

　　說白了就是兩個吃貨。

　　三人行立馬成立，跟著本地人王清婉去了市集買了好些吃的。

　　李大雄很快覺得某隻猴子值得結交——原以為是跟光頭佬一樣貪財摳門的貨，沒想到出手十分大方，牛肉，來五斤！豬排骨，來兩大條！豬頭肉，還有什麽什麽的，什麽貴什麽好吃挑什麽。

　　王清婉的手藝也是過人，滿滿一桌菜..

　　剛要開動。

　　一個人走進來，把一壺酒放在了桌子上。

　　“知道你們煮好吃，特地去買了一壺酒”光頭佬笑得一臉慷慨，“怎麽樣，開心吧”

　　問題是——這裡三個人都不會喝酒。

　　顧曳自己能喝，但估摸著這王小丫的肉身適應不了酒性，沒人還行，這裡這麽多人，萬一她喝醉了，吐出一些不該說的話，那就不好了。

　　所以這瓶酒於顧曳一點意義也沒有。

　　這土賊明顯來蹭吃的！還等他們都忙活好了才冒出來。

　　陰險啊陰險。

　　不過說到底也是長輩，還有救命之恩，顧曳心裡吐槽，其實也沒拒絕。

　　一桌四個人吃吃喝喝，轉眼就到了午後。

　　王清婉走了。

　　顧曳站在門口，看著那一襲白衣乾乾淨淨得在陽光下面變得淺淡。

　　“她會去哪裡啊”少年心性，外表老成的李大雄有些舍不得。

　　“出家”

　　“哦，出家啊，出家！”李大雄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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