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曳對這個人是忌憚的，因為他的神秘莫測，因為他仿佛對她的洞察一切，一個人被另一個未知的人知道所有秘密，或者他知道的比她知道的更多，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自負如顧曳，對此更加憂心忡忡。

　可來小明寺這麽久，她一直沒能察覺到他的蛛絲馬跡，直到現在。

　這個人好像在她耳邊說:王小丫被你吃了。

　像是一個咒語，一下子打開了潘多拉魔盒，讓顧曳的腦子被大量記憶衝擊佔據。

　——————

　沈青玥並未察覺到顧曳的不對勁，因為她在看著鬼道宗宗主，面無表情的。

　葉焚香已經感覺到無力了，被控制了，太強，此時的韓以楓太強，他已經是半個鬼王了。

　她知道他要做什麽。

　“韓以楓，我會恨你。”

　“你會忘了我。”

　韓以楓的指尖點在葉焚香眉心的時候，鬼道宗宗主皺眉，正要阻攔他。

　旁人也以為韓以楓要殺葉焚香，因為韓以楓身上的鬼氣已經濃鬱到了整座山都被籠罩的地步。

　嗡.....

　葉焚香被那一指咒術毀掉記憶的時候，她的漫天世界都是斑斕。

　是清微的藍天。

　是昏黃遼闊的漠北黃沙。

　是藍天之下拿著掃帚掃院子卻不知避雨的木訥少年。

　也是黃沙之中舍去身上血肉喂她卻還欺騙眾人是邪道所傷的少年。

　她這匆匆年華中緩緩而來的少年啊。

　他要走了。

　“別走.....”她從靈魂深處哀嚎，痛苦從心臟到喉嚨，再到她的眼。

　眼裡倒映了那個少年的練。

　一滴淚從眼角落下，落在了地上，落地無聲。

　他看她哭了，低頭也哭了。

　一滴血淚。

　頭顱轉變完成。

　那種氣息，霸道煞極。

　那種表情，木訥無情。

　漠北最強的邪道秘法——顱鼎。

　鬼王者，養同宗血脈之優異者，選其心甘情願時以顱換顱，佔據肉身，從陰轉陽，得世間陰陽極致王傀。

　擁王傀者，通達邪惡極致。

　鬼道宗宗主舔了下唇上鮮血，笑了。

　他之所求，終有所得。

　王傀已經完成，葉焚香被毀了記憶，日後這天地間再無韓以楓，也無記得韓以楓的葉焚香。

　天地雷雨，烏雲蓋頂，邪道已經碾壓了正道，鬼道宗的氣勢縱橫。

　誰還能擋?

　雁非華皺眉，段道人搖頭，他們都準備撤退了，至於被流鳶製住的沉王還是其他人，每個人的生死只能各安天命。

　這就是冷酷的現實。

　接下來是什麽?鬼道宗宗主手握鬼王令，目光森冷，“殺了他們。”

　一字一句，殺了他們！

　王傀面無表情，抬手，天空烏雲螺旋，似血盆大口，恐怖的旋風螺旋著，以可怕的吸力席卷下面所有人。

　這是要一口氣一網打盡啊！

　“逃！”

　“快逃啊！”

　“走！！！”

　傅紅凌等人自然不甘留下來送死，一群人想要往外逃竄，但地面地皮都被刮起，樹木一顆顆都被連根拔起，這就是末日景象、

　小明寺的人....沉默了。

　在螺旋風旋卷來之前，宗藏默了默，忽拉了衣角，席地而坐。

　手轉佛珠，身上發出金光。

　他要祭命。

　戒律三個大師愣了下，紛紛對視一眼，接著齊齊坐在宗藏身後。

　他們要祭命。

　一連三個小明寺大師都要祭命，這是他們小明寺僧人的命。

　“惡無所極，善有始終，小明寺也有始終，始於鎮邪，終於鎮邪。”

　宗藏轉著佛珠，輕聲說。

　其余幸存的小明寺僧人紛紛對視，接著齊齊坐下。

　“小明寺在，人在！”

　“小明寺亡，人亡！”

　祭命！

　數百僧人紛紛祭命！

　這是一種信仰，也是一種道，佛道！

　傅紅凌等人本要離開，見到這一幕內心不是不震撼的。

　怕死嗎?怕！這天下間有幾個人不怕?

　可有些人不怕。

　生就是死，死就是生。

　光在他們身上起，一點一點形成縱橫，縱橫交錯的光似是龍脈。

　龍脈起，地底之下的龍脈契合，地下水龍脈，地上卻是人祭命形成的人龍脈。

　上下龍脈起，縱橫了巨大的小明山盤龍。

　上達烏雲，抵擋旋渦。

　“走吧”也不知是誰開口，那樣沉悶，那樣無奈，又那樣決然。

　這些僧人啊，用自己的性命通達了一條龍脈之路。

　走吧。

　是對傅紅凌他們說的。

　徐子封握劍，一時間心頭難受十分，他覺得這一次小明寺法會於他是十分殘酷的一種修行。

　殘酷到了極致。

　也許對那昏迷的葉焚香也是。

　“走！”段道人沒有時間感慨，他揮袖，煉宗弟子被他卷走了一大半，正要走，忽然聽到後面有呼喊聲。

　“猴子！”

　“阿曳！”

　就在剛剛，李大雄跟夭夭正要帶著顧曳跟葉焚香離開，畢竟風緊扯呼是他們奎山的傳統，只是....

　顧曳忽然痛苦得捂住了自己的頭，“阿曳”

　夭夭扶住顧曳，手忽然被她攥住，他看到

　顧曳抬起頭來。

　那雙眼猩紅，詭異。

　他心理一動，其實也一涼，因為紅顏插入了他的腹部。

　後面的李大雄看到夭夭腹部穿透紅顏，當時就懵了，正抱起葉焚香的清微跟旁邊的趙光也懵逼了。

　這什麽情況?

　李大雄看到了顧曳反抱住了夭夭，頭靠著他的肩頭，似乎貼著他的耳朵輕輕說了一句。

　“你救不了她第二次。”

　紅顏拔出，她一腳踢飛了夭夭。

　“猴子！”李大雄喊聲淒厲，難以置信，抱住夭夭，要衝過去，但夭夭按住了他，捂著肚子說:“別去，她被附身了。”

　附身?！！！

　沈青玥看著身上縈繞著詭異灰氣的顧曳，那張面容依舊美豔，都有種陰柔可怕的氣質。

　她想起來了，之前顧曳跟她提過那個幕後之人似乎對她做了什麽。

　便是設下了這等法門?

　等到最後才爆發.......

　“愚者多事，弱者多情，你們可折騰了太久，讓我也等了太久，我差點都不耐煩了。”她伸出舌頭，舔了下紅顏上的血，那妖嬈的舌舔著血，夭夭的血。

　這不是顧曳。

　而是另一個隱藏最深的人。

　她的聲音都是沙啞的，陰柔磁性，介於男子跟女子之間。

　鬼道宗宗主等三大乾坤上人臉色都是一變。

　難道他們才是螳螂跟蟬?

　————————

　“山中似乎動靜很大。”

　盧易之三人已經下山，一路倒也有驚無險，畢竟邪道的上人高手都在山上。

　可他們真下了山，心中不是不憂慮的，因山中的動靜實在太可怕。

　“雍刹鬼王頭顱恐已經出來了。”崔涼摸了下佛珠，眉頭微微蹙，淡淡道:“還真是最差的局面。”

　孟挽墨想，最差的局面應該是顧曳他們出事。

　至於其他人的生死，她好像也不是特別上心。

　畢竟這天下間總有命數的，一如她一出生就得遭遇那麽多的痛苦，不也得硬抗過來?

　但總歸希望那些人不要出事。

　——————

　顧曳舔著血，沒有氣息，沒有任何氣息，她就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可她唇舌吃血的模樣又怎麽可能是普通人。

　“你是誰?”

　鬼道宗宗主問她。

　顧曳漫不經心得轉著紅顏，看了鬼道宗宗主一眼，“你在意的不是我是誰，而是我要做什麽。”

　鬼道宗宗主眯起眼，冷笑，“那你要做什麽?救人?”

　顧曳:“不，殺人”

　她這話說完，人已經到了沈青玥的跟前，手掌捏住了她的脖子。

　指尖就要刺入那柔軟的地方.....

　李大雄從顧曳對夭夭動手的時候，就已經要瘋了，又看她對沈青玥下手，當時臉色大變，直接衝過來，但被顧曳抬腳一踹。

　轟！

　人跟豆腐一樣被踢飛，身上的金光破碎，落地砸出一個深坑。

　可以硬抗上人一擊的李大雄真的就跟豆腐一樣，被顧曳一腳給踹殘了。

　李大雄吐出一大口血，難以置信。

　被附身的猴子這麽厲害?

　但顧曳要動沈青玥，鬼道宗宗主面無表情，鬼王令一轉，王傀動了！

　轟！紅顏格擋王傀的時候，整座山都好像震動了下，龍脈之路扭曲，傅紅凌等人剛剛本要往外逃，卻被顧曳的變故給吸引了，尤是看她殘忍傷了夭夭，又硬抗王傀，心中震驚之下，差點忘記逃走，但龍脈之路的動靜讓他們回神。

　走！

　悉數人往龍脈之路逃走，宗藏等人生命幾乎要枯竭，也無力去解決王傀跟顧曳的事情。

　只是.....宗藏看到顧曳渾身戾氣得擋住了王傀，而且手中紅顏裡面飛梭出一條條赤紅的火焰，那火焰扭曲，粗壯變成了八條巨大的火龍。

　這絕不可能是顧曳。

　乾坤上人都沒有這樣可怕的降術操控力——她甚至沒有起咒。

　到底是誰附身了她?

　顧曳跟王傀大戰，那可真是昏天暗地啊，夜灼他們打死也沒想到王傀成了之後還有人能與之一戰，這個人偏偏是顧曳。

　刷！鬼道宗宗主從顧曳後面閃現，借著她跟王傀大戰突襲，但....

　顧曳消失了。

　乾坤挪移，反到了他身後，一尺子下來。

　八荒火龍轟下。

　鬼道宗宗主身體一轉，拉住了沈青玥，但這八荒火龍.....太可怕！

　轟！王傀身體硬抗。

　一條條火龍衝撞，漫天飛火，把烏雲跟雷雨都給驅散了似的，山上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