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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的證人比死的證據來得更有說服力,也更致命。
顧曳轉頭瞥了夭夭一眼,然後轉頭看向這個名為陳勝的少年,少年驚恐,老者卻是驚恐。
陳廣從前是中封山脈的頭兒,雖然還沒到王級,但因為靠近洛陽,人脈很廣,跟疾風這些人也很熟悉,自然不是沒脾氣的。
——他的宗門跟家人都死全了,就剩下一個孫子,孫子指認了凶手,他還能有懷疑?
“是你!我跟拚了!”陳廣雙目猩紅,恨不得咬死夭夭,他也的確拚命了,就要衝向夭夭。
但顧曳伸手,指尖一彈,嗡!一層薄膜格擋了他。
“顧曳!難道你還要護著他?”陳廣憤怒,但顧曳挑了眉梢,神色冷冽,這眼神像是一池冰水,直接澆醒了陳廣。
仇恨衝昏頭腦,也只有死亡冷靜人心,是的,他面臨的是一個天宗級戰力的強者,而非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
陳廣咬咬牙,忽跪在了靈道人等人面前,“諸位天宗,還請替我中封山脈做主!”
從那陳勝忽然指證夭夭的時候,早已偏心的李滄海當然認為這是幕後人物精心設計的一環。
是這李勝有問題,還是....
“顧姑娘,看來夭夭閣下是真的需要我等認真對待了....”薑尚反而不緊不迫了,因為顧曳無疑是弱勢的。
不管是中原,還是天昆吾,不管在場的人怎麽想,陳勝的指證是有利的,除非有更有利的人或物反駁,否則....
誰還願意無原則支持夭夭?
“我一直在趕路,前往洛陽皇宮,並未途經此地。”夭夭自己為自己辯白。
很多人仔細一想,也覺得是啊,夭夭從之前就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怎麽可能分身出乾這事兒?
陳廣冷笑,“可從血氣蓄積到被諸位天宗察覺到,顯然不止一個時辰。”
夭夭是一個時辰前出現在眾人面前的。
薑尚說:“血氣蓄積這等濃度,該是三個時辰前動的手。”
那麽....夭夭是有充足作案時間的,加上有幸存者指證。
盧易之覺得天昆吾提出要將夭夭緝拿調查,顧曳若是反對,是半點理都站不住的,但一旦夭夭到了對方手裡,那.....
他真的是妖嗎?
盧易之尤有幾分不信。
所有人都知道要帶走夭夭,必須過顧曳這一關,所以他們都看向顧曳。
五大天宗這次是“師出有名”,若是顧曳再抗議,那麽他們聯合出手鎮壓顧曳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除非顧曳要直接跟天昆吾還有中原正道撕破臉!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刷,下一秒,眾人忽然看到了兩個夭夭——因為顧曳瞬變出了夭夭的模樣,而且指尖一彈,藤蔓穿梭身邊,身上也有妖氣縱橫。
所有人嚇了一跳,都以為妖出現了,因此紛紛動了降力,但又很快發現這是顧曳。
他們甚至以為顧曳是真正的凶手。
那陳勝也是如此,尖叫著....
指尖再一彈,顧曳恢復原形,目光一掃眾人,淡淡道:“一個修為四卦都不到的小子能有多大的洞察力,能看清別人的咒術偽裝?這事兒不外乎兩個可能,一是夭夭真的是妖,陳勝真的看到了,二,陳勝看到的是一個特地偽裝成夭夭的凶手。假如是第一個可能,得是多大的狗屎運才能讓他在看到凶手而且凶手還沒發覺到他,讓他逃了一命?而且我們家的夭夭又得有多傲嬌,會在“自首”前還特地在附近作案?相比而言,諸位不覺得第二種可能更不容易侮辱你們的智商?”
乾刑偵的,反應力極強,顧曳很快順勢反擊。
在場的人腦子分裂了,一面懷疑,一面肯定....
人也分裂了,有的覺得夭夭有問題,有的覺得夭夭是被陷害的。
但薑尚的回應也很銳利:“並非將他當成凶手處置,只是緝拿調查,顧姑娘這也不願意?莫非是你自己不信他?”
這狗賊老奸巨猾啊。
顧曳耐著脾氣要跟他周旋,夭夭卻曲了下手指,正要說話....
“三個時辰前,那就是己時,一邊在中封山脈滅人宗門,卻也是在己時的時候出現在洛陽北門外二十裡鋪的李家肉鋪買了辣醬肉,中封山脈在洛陽南門,南北相距,橫跨洛陽城....先滅門,再買肉,或者先買肉再滅門,都得再往返回去進皇宮...若真有這樣的能力,陳宗主你的孫兒恐怕真得有通天的運氣才能在這種人眼皮底下逃得一命。”
崔涼來了,袖子輕輕一揮,身後下屬帶著一個店老板打扮的胖子,這胖子看了看夭夭,說這個人的確在己時買過他店裡的肉,因為長得實在好看,所以讓他記憶很深。
情勢逆轉。
顧曳看著崔涼,心中既歡喜,又複雜,這個人來了,不僅來了,而且來得這麽及時。
救人於水火。
只是崔涼不看她,反而看著夭夭,唇薄而冷,但面如溫玉,“至於夭夭閣下買下的肉,大概還放在城西祥雲客棧中,因你只是通靈體,難以操控囊袋,亦或者只是想給別人一個驚喜,我說的可對?”
夭夭對上崔涼的目光,兩人都是長得極好的男子,論容貌,夭夭更甚,但如今他深陷危機,反是對方及時來救,這氣場似乎就差了一些....
“嗯,因我覺得阿曳會喜歡吃這個,所以就買了。”
倒也簡單,輕描淡寫。
眾人隱隱覺得這兩個長得既好看的男子之間有火花。
顧曳:基友火花?
反正她覺得這兩人眼神都有點兒怪,但情商高如她,隱隱察覺到崔涼跟往日不太一樣。
是因為....
顧曳若有所思,但崔涼跟夭夭都是內斂的人,壓根沒有其他反應,隻都看向五大天宗。
你那邊有人證,我這邊也有啊。
那就看誰更堅定,或者說誰更強大了。
但眾人覺得以顧曳那不可預估的殺傷力跟脾氣,恐怕很難如薑尚所想——夭夭入天昆吾任他們宰割。
那就換一個說法。
“那就讓另一個人來驗看他,他也無需入我天昆吾。”薑尚竟退了一步。
顧曳一時不確定對方退的這一步是不是已經挖好了一個坑等她。
但她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
夭夭跟崔涼也是。
天昆吾裡面的人嗎?誰呢?莫非是那位樓主?
夭夭跟顧曳都沒有拒絕,薑尚跟其余三個天宗目光叫喚過,後都看向一個人。
天宗弟子裡面的其中一個。
禦酌,天宗弟子裡面最神秘也露面最少的人,他低調得像是一縷塵埃。
也就在此時才顯露出來。
“禦酌,請你師傅來吧,我等幫你開界。”
開界?開什麽界?
顧曳心中浮起一念,天昆吾極限禁術之一——冰川限界。
便是將一冰封空間挪移兩個空間之中,很複雜厲害的陣法,至少需要三個天宗主持。
這個禦酌的師傅好像是....
禦酌頷首,並不說話,只是看了顧曳一眼,拿出了一個冰晶陣盤。
本來是三個天宗,現在是四個,啟陣的速度就快了。
陣盤擴張,扎根地面,似吞吸這山中靈脈靈氣,但主要依靠四大天宗的力量。
嗡嗡嗡!
鋒利的冰山一角從陣法中顯現,像是浮出水面的巨大冰塊。
但這冰塊裡面是液體,液體柔軟,裡面更遊動著.....美人魚?
那是美到極致的女人,徜徉妖嬈姿態,魅惑與純真共舞,她遊到了眾人眼前,隔著似乎很薄又似乎很厚的冰層,她目光一掃,忽愣了下。
因看到了三張面孔。
她的眼睛分外漂亮,神秘莫測,又似琉璃飛雪,以至於所有人都專注於她的眼,所以,也就能察覺到那一短短時間內她眼中浮動的光影。
後,她忽一笑。
“原來如此....”
她扭動了腰身,修長雪白的雙腿像是動人的魚尾,勾得人眼睛都直了。
美,太美了。
顧曳忽想天昆吾那麽傲嬌也不是沒道理的——除了一個媯哀,一個薑獄,原還有這樣一個女人....
姒魚,她是姒魚。
顧曳在天昆吾混過,當然知道了這人的身份。
但她隱隱覺得對方恐怕有更可怕的背景。
“姒魚,我天昆吾天宗之一,乃上古時期強者,也是我上古降族遺留下來的嫡系,她的神通可以驗看此人是人是鬼。”薑尚等人似乎很有把握。
因為這人來頭真的很大。
大到薑尚都客客氣氣,更別說中原的人。
上古降族嫡系啊,老祖宗了都!
顧曳可不會因此給面子,“如果她也不行呢?”
薑尚皺眉,覺得遇上了一個普天之下最無法無天的刺頭。
“若是我不行....”
冰涼,婉轉,動人,從沒有一個女人有這般撩人的聲音。
仿佛她此生隻為蠱惑人心而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看向說話的人,她在冰水中,唇微微開,聲音再次穿透寒冰。
“這裡就無人再敢為難你。”
她說著,眉梢帶著笑,像是一個成熟的長輩再看著一些無知的孩子——她瞥過薑尚這些人,又好像從未正眼看過他們。
這是很奇怪的一種感覺。
顧曳甚至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跟薑尚他們一掛的。
“行吧,希望你們說到做到。”顧曳既答應了,就不會再矯情,倒是夭夭定定看了姒魚一會,問:“怎麽做?”
“什麽也不必做。”姒魚伸出手,好看的手按在了冰面上。
嘶嘶,寒冰冒著寒氣,她的掌心流出了冰藍絲線,穿透冰層,到了空氣中,一條條婉轉流動,逐漸到了夭夭身邊。
似乎纏繞,似乎要入體。
顧曳有些緊張,握緊手掌,但夭夭瞥過不遠處神色淡漠的崔涼,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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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線一寸寸入體,仿佛將看起來十分普通只是長得好看的美男子冰凍....
顧曳的手已經按住了紅顏,全身力量蓄勢待發,薑尚五人鎖定顧曳。
就在這種肅殺的氣氛達到臨界點,所有人都感覺到了莫大恐怖的威壓.....
炸裂?
不,忽然松懈。
冰絲忽如流水傾斜而出,但並未離開夭夭的身體,而是慢慢纏在了他的手腕上。
“姒魚大人,此人....”林政迫不及待詢問。
姒魚瞧了他一眼,有些閑散,“你都說他是此人,那就是人了吧。”
薑尚等人頓時錯愕。
其余人也嘩然。
真的是人!那就不是凶手咯!這天昆吾是搞啥?搞笑嗎?
——被自己的老祖宗打腫臉,用尊嚴來搞笑?
中原的人覺得很不滿,天昆吾的人覺得很丟臉。
但姒魚不在意,只在薑尚等人質疑前,傳音:“我隻給你們兩個選擇,其一,當他是個人,不理會就是了。其二,當他是個妖,一個可以在我神通預言下都毫無破綻的妖,至少也是半步鬼仙級。”
薑尚等人變臉前。
“五個天宗就想俘虜他?是覺得他需要忌憚些什麽因此手下留情,還是覺得你們五個人可以形成神奇的作戰效果?這樣的自信就是在上古也少見。”
變臉停止,恢復平靜,五個人都聰明得保持鎮定,以維持尊嚴。
姒魚不再理會他們,事實上,這樣的傳音也隻維持了兩三個呼吸,她的手指抹過唇,看向夭夭。
“但我也不是什麽發現都沒有,否則就顯得我毫無尊嚴。”
冰絲再次動了....但那條紅繩。
紅繩遊走了妖嬈瀲灩的紅光,充滿了時輕浮的曖色,又充滿了前男女對上眼前刻意的勾引。
它來得突兀,又顯得理所當然。
然後....
逼退了冰絲線,夭夭臉色微微變幻,而顧曳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腕。
紅繩是相應的,是姻緣。
“也許你應該近前跟我說話,以確保我的話不會給別人聽到。”
姒魚這話卻是對顧曳說的。
顧曳:“你是一個美貌而充滿危險的女人,我看起來有那麽自信嗎?”
“但你會介意我的話是否有損你的尊嚴。 ”
顧曳眯起眼,摸了下手腕上的紅繩子。
走上前,走到那冰層前面,隔著冒著寒氣的冰層,她眯起眼,而姒魚靠近,伸出手——手掌貼著冰霜,也像是落在顧曳的臉上。
“我看不穿他的氣,但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顧曳,你與他有了讓人不可描述的關系。”
“或者說,姬似,你又被這個妖纏上了。”
顧曳想,張無忌那小子美貌的MM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告訴她長得越美的女人越危險,這句話果然是不假的。
但——她自己也很美不是嗎?
要怎麽扭轉這條美人魚給她帶來的強大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