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真有對自己已經死亡毫無察覺的人嗎?

當然有。

人若沉在睡夢中，死亡來臨時，自然毫無知覺，能安然熟睡在另一個人身邊，必然是最親近的人，而往往最親近的那個人，才最容易置你於死地。

方凡面如寒霜的說道:“回答我的問題，你與沈元是什麽關系?”

沈雙膽怯的看了方凡一眼，道:“我爹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將我許配給元兒哥了。”

方凡驚訝道:“你是沈元未過門的妻子?”

沈雙的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容，點了點頭。

方凡沉聲道:“你當真什麽也不記得?”

沈雙搖了搖頭，面露懼色道:“我只知道我的腦子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在響，我也一直在做著一個可怕的夢，可任憑我怎麽努力，我始終都沒辦法醒過來，等夢終於醒了，我就到了這個地方，也就看見了你。”

方凡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把嘴閉上了，沈雙的怯意不是裝的，他可以看出，沈雙是一個善良的姑娘，之所以有那麽多人死在她的手中，一定與她腦中的那個聲音有關。

這是一個可憐的姑娘，方凡實在不忍將殘忍的事實全部告知於她，方凡長長歎息，語氣也變得柔和了，道:“你在這裡不要走，我會……”

“算了。”方凡背過身道:“我走了。”

可背後突然傳來了哭聲，沈雙抽泣道:“我怕……你能帶我去找元兒哥嗎?”

方凡聞言，難過的閉上了雙目，道:“抱歉，我不能。”

說完，不等沈雙再開口，方凡便疾如鷹隼的向血池方向飛掠過去，一個黃花閨女落入強盜窩，方凡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會發生什麽，方凡又想起了沈雙提起沈元時，臉上既幸福又驕傲的神情，為什麽善良的人總是要遭受不該有的苦難，難道善良也是錯嗎?

方凡的腳步很急，就好像身後有猛獸追趕，他想要快點逃離這個地方，他怕再待下去會心軟，他的心越軟，給沈雙的傷害便越大，她不該去面對那些痛苦，毀掉她的屍身，讓沈雙回到屬於她的世界才是最正確的事，雖有遺憾，可方凡希望她帶著幸福的笑容離開。

……

沈元與血發沈雙的戰鬥已進入白熱化，地面已被轟擊的千瘡百孔，方凡來到兩人戰鬥的場地時，沈雙的血色長發已被削成短發，身軀上也多了四五個血洞，而沈元，雖衣衫凌亂，可身上卻沒有多一處傷痕。

刷新的時間還未到，深淵獵魔的屍體還躺在地上，他圓睜的雙目中還有不敢置信之色，方凡第一時間便衝到了深淵獵魔的身邊，半跪在地上合上了他的雙眼，方凡無比慶幸，這是一個遊戲，深淵獵魔還活著。

沈元一邊手結印式，操控三柄透匣劍擊向沈雙，一邊急呼道:“東山，你終於來了，與你所想的不一樣，她的屍身離開了血池，並沒有灰飛煙滅，反倒傷了深淵！”

方凡將視線移到深淵獵魔的腹部，那裡果然有一處被手爪貫穿的血洞，方凡厲聲道:“你我二人聯手，殺了此屍為深淵報仇！”

“好！”沈元高聲答應，雙手飛速結印，透匣劍的攻勢又盛幾分，而離開血池的沈雙，顯然支撐不住了，眼看方凡要加入戰團，她大感焦急，頃刻間連中三劍，轟的一聲，三劍爆裂，沈雙頓時被金光淹沒，連連慘呼起來。

“東山，到你……”

沈元轉頭對方凡笑著開口，卻感胸口突然傳來劇痛，一柄鋸齒劍貫穿了他的胸膛，沈元不敢置信的看著面無表情的方凡，忽的，嘴角又浮現出一絲苦笑。

“你為什麽覺得是我?”鮮血不斷地從沈元的口中湧出。

方凡漠然道:“你掩蓋的手法很高明，可你忘了，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呵……”沈元自嘲的笑了起來。

方凡淡淡道:“我的劍偏離了你的心臟，你應該知道是為什麽。”

沈元道:“我知道。”

方凡道:“強盜是你引進小山村的?”

沈元苦澀道:“不是，那裡有我的爹娘，更有我的親人，我怎麽會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

方凡臉上的冰融化了一分，卻又冷聲道:“為什麽要殺深淵?”

沈元道:“有些事情他不該知道。”

方凡道:“什麽事情?你這個未過門的妻子是被你殺的?”

沈元吃驚道:“你怎麽知道?”

方凡道:“你忘了，她還有魂。”

此時，金光已經散去，血發沈雙的雙臂以及一條腿都沒了蹤影，沈雙看著被貫穿胸膛的沈元突然淒厲的笑了起來，連呼:“好！好！好！”

在此見到另一個沈雙，方凡並沒有感到驚訝，他當然能夠看出，血發沈雙是惡的一面，而黑發沈雙是善的一面。

沈雙連喊了三個好字，便瞬間不動了，她的身軀如樹木般飛速枯萎，倏忽間，便化成了一堆黑灰。

沈元的眼中有幾分哀傷，又有幾分狠意，他看著方凡道:“你應該知道她落進了強盜窩。”

方凡抿緊了雙唇。

沈元道:“你也應該知道會發生什麽。”

方凡道:“我知道。”

沈元道:“我找到她時，她已經……”

方凡厲聲道:“你不要說了！”

沈元道:“你知道我有一個對我有好感的小師姐。”

方凡道:“我知道。”

沈元道:“可你不知道她是什麽人，她是內門大長老的女兒。”

方凡冷冷道:“所以呢?”

沈元道:“我本就打算解除與沈雙的婚約，可村子裡的人都被殺害了，她已經無家可歸，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方凡道:“所以你要殺了她，因為她是你的累贅，因為她會讓你失去小師姐對你的青睞，失去小師姐的青睞，你就無法攀上內門大長老這棵大樹， 可你可曾想過她?

她只有你可以依靠！”

沈元面目扭曲道:“你懂什麽?！你知道我在太虛宮都經歷過什麽?！你知道我受過多少人的冷眼?！

有了大長老，我便再也不懼胡高的欺壓，內門弟子又有誰敢欺我?！”

“元兒哥……”

突然，方凡的身後傳來沈雙顫抖的呼喚聲。

方凡不敢置信的轉頭，沈雙正雙目含淚的看著沈元，她的屍身已毀，為什麽她的魂還在?

“元兒哥……”

沈雙顫抖的伸出手，想要去觸碰沈元的臉。

方凡難過的別過頭，抽出汲血劍，沈元失去了支撐，仰面摔在了地上，他體內的血液早已被汲血劍吸空，即便沒有刺穿心臟，也到了瀕死的邊緣。

“元兒哥……”

沈雙的手摸上沈元的臉，可手卻從沈元的臉上穿過，沈雙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滴滴落在了沈元的臉上。

魂不該有淚水的。

“元兒哥，你瘦了，也黑了，我知道你在太虛宮吃了很多苦，雙兒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淚水滾燙，沈雙眼中有情，臉有笑容，世上為什麽總有那麽多的癡情人?

“雙兒……”沈元艱難的抬起手，摸上沈雙的臉:“你太傻了……”

沈元淚如泉湧。

手垂下，魂散。

似這般不作美的琴聲，不作美的雨呀，怎當我割不斷的相思，割不斷的情，灑窗欞點點敲人心欲碎，搖落木聲聲使我夢難成，孤燈兒照我人單影，雨夜同誰話五更，一個兒裘馬輕肥臥紅羅帳裡，一個兒珠沉玉碎埋黃土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