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歡長舒口氣，雖然化屍水的毒已解，可烏青的臉依然沒有淡了顏色，他又從懷裡掏出一隻瑩藍色小瓶，放到蠻青面前，道:“此毒於我接替梵天谷主之位所創，取冰葵、寒枯藤、陰魂花、白蘭膽、雪蟒血、雲菊霜六種至寒之物煉製而成，毒寒，可在須臾間使人失去知覺，毒深時，全身凍入冰內，服之，生死只在刹那間，毒名——一刻寒。”

蠻青將瑩藍小瓶拿起，拔掉瓶塞的一瞬間，就如釋放了一頭被封印千年的凶獸，徹骨寒意從瓶內湧出，周圍的溫度陡然降了下來，這股寒意竟比寒冰兄弟出手時還要勝上幾分。

黏稠的銀色液體倒入口中，蠻青的眉毛上立時凝出一層冰霜，頭頂那幾根短更是被冰晶裹起，寒毒流過一條條血管，蠻青的身體越來越硬，如果用棍子打上去，甚至能聽到梆梆聲。

於歡眯眼道:“此毒可解?”

“可解。”

“解！”

蠻青掏出紅瓶拿在手中，可瓶內卻空無一物，並無液體在內晃動，於歡不解的看向蠻青，蠻青淡淡道:“寒毒當以火毒克之，此毒雖烈，卻並不難解。”

於歡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道:“請解。”

蠻青並沒有第一時間服用瓶內之毒，而是陰慘慘的笑道:“七年前，我入熒惑谷，幸得此毒。

此毒取毒火蜴血、炎蟒蛇毒、食岩蟻、火雲蛛牙四種火性材料煉製而成，霧狀，吸入鼻中，片刻間，五髒六腑焚毀殆盡，十息之內，**化為火霧消散，毒名——吞雲化霧。”

啵的一聲，瓶塞拔出，四周的寒意驟然散去，如寒冬陡然進入酷夏，眾人皆有汗流浹背之感，此時，蠻青的身體已結出一層薄冰。

瓶口靠近鼻端，紅霧緩慢的被蠻青吸入鼻腔，眨眼間，薄冰化為蒸汽，紫的嘴唇又恢復回正常顏色，蠻青長吐口氣，鐵桌瞬間結霜，又瞬間化霜，瓶內已空，他的面前有兩隻小瓶，於歡的面前也同樣有兩隻小瓶。

深陷的眼窩亮起一道精芒，蠻青眯起眼睛，道:“看來你的一刻寒敵不過我的吞雲化霧。”

於歡也同樣眯起眼睛，道:“你的化屍水也沒敵過我的漿毒。”

蠻青露出了烏黑的牙齒，道:“這些毒對於旁人，都是難解的奇毒，可對於我們來說，只不過是中規中矩的入門毒藥，這種試探的小手段，就到此為止吧。”

“正有此意。”

“你來我來?”

“你來。”

“好。”蠻青高聲答應，綠瓶推到於歡面前，道:“五年前，我入迷瘴林，駐足半年得此毒。

此毒取曼陀果、忘憂草、醉魂枝、迷心花、氤氳瘴水五種使人心生幻象之物煉製而成，毒如醉酒，服之，神魂不清，心中所求俱可在夢中所現，毒，無痛無血，毒名——醉生夢死。”

瓶口窄小，可於歡卻看到了一張完完整整的臉，那是一張女人的臉，臉上疤痕縱橫，看起來極為可怖，所有的人將目光投進瓶內，看到的都是自己的臉，可於歡看到的卻不是自己的臉，而是一張女人的臉。

於歡的嘴皮顫抖起來，眼中似有化不開的悲傷，飲毒如飲酒，‘醉生夢死’一口飲盡，眼前再無蠻青，於歡離開地牢，出現在了一間老舊的絲綢店內。

初春，河岸邊翠柳出芽，在微風中輕輕舞動，柳枝入水，泛起了層層漣漪。

空氣中彌漫著布匹的味道，身後的搖椅在嘎吱嘎吱的響著，搖椅上躺著一位手捧紫砂壺的老人，老人半闔著雙眼，哼累了小曲，便將茶壺拿到嘴邊嘬上一口，茶水潤了嗓子，老人便又哼了起來。

“樹大那個根深長的穩牢，人受教調武藝高，井掏三遍吃甜水，勸明公你就忍為高，千萬別跟這個小人學，小人過河他就拆橋……”

空氣很靜，滄桑小曲飄的很遠，在絲綢鋪前，立著一位身穿黃衫的翩翩少年，少年的目光正停留在於歡身上，目中充滿了不該有的溫情。

翠柳、河水、絲綢鋪、小曲、老人、少年，世間最美好的景色已在於歡觸手可及的地方，於歡笑了，卻淚滿眼眶，他痛苦的閉起雙目，猛地狠咬舌尖，再睜眼時，已回地牢。

可未過多久，他的眼前便再次模糊，似是要重回幻境之中，他自嘲的笑了，面目猙獰。

“此毒可解?”

於歡咬牙道:“可解。”

“解！”

啪！

一隻黃色小瓶猛地被於歡拍到桌上，於歡就如泄般將瓶塞猛地扯掉，黃色液體猛灌進了口中，隨後，露出了餓狼般的目光。

“四年前，我一直在想，什麽是毒，配製毒藥的藥草本就含有毒性，說到底，世間的所有毒都只不過是讓藥草混合，讓它的毒疊加，從而產生更毒的毒。

難道這就是毒嗎?

某一日，我吃了一隻青橘，牙酸到幾日都難咬硬物，我突然一想，酸可以讓我的牙失去作用，為什麽不可以殺人?”

蠻青微露驚色。

“此毒取烏酸果、夏橘、夏柿、酸棗煉製而成……”

蠻青驚道:“這幾樣都是能食用的果子，並無毒性。”

於歡道:“世間的味道皆可為毒，即便能食用，你怎知它無毒?

此毒服之，可使骨頭盡酥，五息內，全身骨頭盡化酸水，毒名——百味嘗之酸。”

蠻青心驚不已，於歡對毒的理解已經遠遠過了他，他自認在毒藥上，世間無能出其右者，今日見於歡，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蠻青的氣勢不知不覺的弱了，在他眼裡，於歡已如一座難以翻越的高山，還有贏得機會嗎?

“我果然是一個笨人。”蠻青自嘲的笑了。

啪！

又是一聲脆響，蠻青回過神來，面前已擺了一個玉瓶，瓶內無水，裝的是雪白的粉末。

“此毒同樣是四年前得之，此毒取蜂漿、金銀花、糖露、蓮子煉製而成……”

“還是無毒?！”

“有毒。”

“何毒?”

“甜毒。”

“甜毒?！”

“服之，五髒六腑盡被甜味所化，毒名——百味嘗之甜。”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