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張一世在虎皮椅上已經坐了一夜，或許更久。

癱坐在虎皮椅上的他早已沒了往日的神氣，上天似乎也沒有憐憫這個可憐人，一夜之間，胡茬便密布了他的臉，閃著凶狠的雙目，如今只有消沉，眼角的皺紋也像是突然間便生了出來。

從在幽涼古道竹林吃了敗仗開始，虎門幫沒有一天消停過，費盡全力打退各個幫派的群起攻擊，還沒等他喘上口氣，幽魂古墓卻突然被一個突如其來的牛頭會搶去了，連連征戰，虎門幫早已大傷元氣，如今，不僅幽魂古墓難以奪回，幫派成員也樹倒猢猻散的各謀出路了。

現在，虎門幫從五百幫眾已經銳減到了區區兩百人，囂張一世感覺自己，不是自己，還有虎門幫，就像是一個即將燃盡的油燈，距離油盡燈枯只有幾步之遙了。

囂張一世的身體幾乎都滑的平躺了下來，黯淡的眼睛仰望著正在房梁上結網的蜘蛛，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想當初，這座大廳每天至少打掃三遍，可現在，就如他的身體一樣，都變得陳舊了。

忽然，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只聽腳步聲便可聽出來人的心裡有多麽焦灼，囂張一世身體不動，眼珠子轉向了門外，來人穿一身青衫，腰間佩刀，正是虎門幫的副幫主——女神收割機。

“出什麽事了?”

嘶啞的聲音就像是得了一場大病，囂張一世還未起身，眼睛又轉回了房梁，那隻蜘蛛已經將網織出一半了。

女神收割機焦急道:“有人來攻幫了。”

“誰?”囂張一世的語氣依舊緩慢、慵懶，又接著道:“水月觀?還是歸一樓?

或者說……

他們兩個幫派又聯合了?”

女神收割機搖頭，道:“都不是。”

囂張一世淡淡道:“那你慌什麽?”

女神收割機咬著牙道:“水月觀與歸一樓已經被牛頭會踏平了。”

囂張一世頓如彈簧般從虎皮椅上彈了起來，不敢置信道:“水月觀、歸一樓竟然被牛頭會滅了?！”

女神收割機沉重的點頭。

囂張一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屁股跌坐在了虎皮椅上，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水月觀與歸一樓可是夷州城首屈一指的幫派，與虎門幫明爭暗鬥多年，可虎門幫完全奈何不得這兩個幫派，只要虎門幫做出攻擊的姿態，兩個幫派勢必聯合，疥癬之疾不致命，可也最令人痛苦萬分，然而萬萬沒想到，令虎門幫苦不堪言的水月觀、歸一樓竟被牛頭會除去了。

囂張一世失神道:“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女神收割機道:“有五天了。”

囂張一世伸手抹了一下臉，道:“為什麽到現在才告訴我?”

女神收割機苦澀道:“因為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

囂張一世眼睛一瞪，猛地一拍虎皮椅的扶手，怒道:“百戶千燈是幹什麽吃的?！

夷州城大街小巷都能知道的消息，他竟然打聽不到?！”

女神收割機一言不發的長歎了口氣。

聽到歎氣聲，囂張一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繃直的身體軟在了椅背上，悵然道:“我忘了，他已經離開虎門幫了。”

女神收割機抿了抿嘴唇，道:“這段時間，牛頭會的人一直在尋殺我們的人，幫裡的兄弟都龜縮在駐地裡沒敢出幫……”

囂張一世道:“所以，我們與外界早已斷了聯系了?”

女神收割機沒有開口，只是找了一張椅子，灰心喪氣的低頭坐在了上面。

囂張一世眼睛望天，道:“他們是怎麽把水月觀、歸一樓踏平的?”

女神收割機抬起頭來，

道:“牛頭會好像有一個陣法師，他們趁著黑夜摸上了水月觀，等歸一樓反應過來，水月觀已經被攻陷了。據說，牛頭會當時封鎖了水月觀被攻陷的消息，歸一樓的幫主萬法歸一親自帶人，本準備裡應外合給牛頭會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點顏色瞧瞧，可沒想到正好中了牛頭會的埋伏。

他們陷入了陣法，而牛頭會的人更是分成了兩隊，一隊攻上了歸一樓的老巢，一隊留下來與這些人火拚，摧毀了幫派基石，萬法歸一領的人也在前後夾擊下全軍覆沒了。”

囂張一世苦笑道:“他們竟然有陣法師?”

女神收割機同樣苦笑道:“我聽到這個消息也感到不可思議，誰能想到陣法師會加入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幫派。”

囂張一世道:“水月洞天跟萬法歸一這兩個家夥輸得不冤， 又太冤。”

女神收割機靠在椅背上，只是不住搖頭。

輸得不冤是指牛頭會有左右戰局的陣法師，未開戰，便已是輸多贏少。

輸得太冤呢，自然是因為在小型幫派的拚殺中，陣法師就如同遊戲外掛一般的存在，說白了，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兩人都閉上了嘴，同樣的仰望房梁，許久，囂張一世道:“我們是不是該出去殺敵?”

女神收割機喃喃道:“我們確實該出去了。”

囂張一世在這種緊要關頭忽然笑了出來，道:“我記得你來時急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女神收割機挑眉，竟也笑了起來，道:“將方方面面說開了，我發現我們的贏面實在太小了。”

囂張一世從虎皮椅上站起，盯著女神收割機道:“你準備投降?”

女神收割機也從椅上站起，緊盯著囂張一世道:“你準備投降?”

說完，兩人放聲大笑，又同時收住笑聲，異口同聲道:“不！”

女神收割機聳肩道:“可我們敗局已定。”

囂張一世道:“不錯。”

女神收割機道:“那我們還要做無謂的掙扎?”

囂張一世道:“我們這種人活在世上，何嘗不是在做無謂的掙扎?”

女神收割機攤手笑道:“還沒開戰，我們便先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好像有點不合適。”

囂張一世的眼中充滿了笑意，道:“確實不合適。”

女神收割機道:“殺他個片甲不留?”

“殺他個片甲不留！”

刀在手，囂張一世的身軀突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我的身體何曾陳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