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崇光

光芒像是雲一樣在天空之中湧動。

那隻猴子站在波雲詭譎的天光裡仰起頭來，他身後的披風在大風裡飄揚、身後千萬妖魔齊聲呐喊，每一個妖魔的眼底都亮起猩紅的光。

牛魔也在仰望天空，但他的話是對面前的迦樓羅說的:“你們再不走可能都要死了。”

迦樓羅也很認真的回答:“職責所在。”

然後牛魔收回目光，看著眼前這人笑起來。

天空之上的八部眾動了起來——他們向大地發起俯衝。

那場景震撼極了，遠遠望去，動起來的仿佛是一整片的光芒，像是從天空高遠處垂落的激光，又像是從天際裡垂落的銀河——但這銀河的顏色是綺麗而絢爛的。

光芒於天空垂落，盛大而恢弘，哪怕是葉方在很遠的地方看著這一幕，都無法看見這一片光芒的邊界何在，那仿佛真的是天漏了，輝光連接整個世界。

但那意味著的是無窮無盡的戰士。

他們從天空之上乘光而來。

他們的目標是孫悟空身後的萬千妖魔，這世界上、一個腦袋正常的人，都很難選擇向孫悟空揮動武器。

但這些戰士們仍然要面對一個不得不面對的現實——齊天大聖孫悟空就在他們衝鋒的道路上。

在如此大基數的“軍隊”衝擊之下，想要繞開正前方的一個渺小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麽……

天空中的猴頭伸手過耳，抽出一根暗金色的棍子來。

那棍子平平無奇，顏色也不是很鮮豔，像是劇組缺錢用彩筆畫上去的顏色。

而事實上，它整體也並非是真正的暗金色，只有上下兩端是暗金色的金箍、中央的部分是烏鐵，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根稍加了點兒修飾的棍子而已。

但它有個震徹寰宇的名字。

它叫如意金箍棒。

在很久很久以前，它只是一根定海神針，直到有一天，有隻手癢的猴子找不到合適的武器，偶然看見了它。

於是它的名字響亮起來。

但它還是那個定海神針，棍身上哪兒會有那麽多了不起的花紋、盤龍飛鳳?

就像它的主人。

那就是隻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猴子，只是天賦異稟、得了道、非了凡，殺了幾個神仙、動蕩了幾番天地、便成了齊天大聖。

但本質裡，它仍然只是那隻石猴。

五百年前，他什麽都不懂，隻覺得不爽，憑一腔血氣就敢與天戰一場。

五百年後，他似乎懂了很多道理，心想五百年前自己要是不做那麽些莽撞事兒或許現在他還和自己的猴子猴孫們在一起盡享天倫、心想自己跟著金蟬子走一遍九九八十一難裝模作樣的“被度化”了可能前面的事兒就完了，這就像是你掛了科，眼下只不過重修一遍，重修的時候認真點兒，人家總會放你一馬。

以後你懂了重修的痛苦，知了這其中的規則，便能很好很愉快的在這世界裡生存下去，和諸天神佛稱兄道弟、至於這九九八十一難裡會死多少妖魔……那與我有什麽關系啊！

但此時此刻，他仿佛又什麽都不懂了。

他的眼底倒映著鋪天蓋地而下的“光芒”，眼底的光芒熾盛起來——那是火眼金睛。

妖魔在大風中抬起手中的棍棒，然後在半空中朝著那一片向自己湧來的光芒奮力一劈。

於是在被這一片光芒照亮的大地上，眾人看見極其震撼的一幕。

在從天而落的光芒裡迸發出了一道光芒，扶搖而萬裡之長，然後做刀般向下斬落。

緊接著，那勢不可擋的光芒便被這簡簡單單的一棍子從中間硬生生的劈開了。

無數人從天空中墜落。

慘嚎聲甚至壓過了天空裡呼嘯的風聲。

而更響亮的卻是妖魔的狂笑。

他站立在雲巔之上，如意金箍棒變作他身軀的幾千幾百倍龐大，在天空的光幕裡瘋狂卷動。

於是那縱橫天空幾萬裡的光幕便被活生生絞碎了，層光變成流星從天空隕落，血雨和光雨在通亮的天空裡編織成一幕駭人的圖景。

有血落在飛揚的旗幟上，染紅了上面的四個張揚的大字。

齊天大聖。

那妖魔在風中狂笑，什麽八部眾、什麽雜兵，在他的面前都只是一樣的存在，隻消揮動手中的如意金箍棒，整個天空都要顛倒過來。

他的眼中燃燒著金紅色的火焰，世界是那樣的清晰，鮮血與光交織在一處。

五百年前他打塌了半個天庭卻沒死哪怕一個重要的神佛。

因為在他從來沒有殺人這個概念。

一棍子打死也便打死了，一棍子若是打不死……你若還敢湊上來，俺老孫就再給你一棍子。

因為一群人和一個人，對他來說本來就沒有什麽區別。

但今天他好像換了一個想法。

因為在這五百年間，他被壓在五行山下，想明白了很多道理。

戰爭和戰鬥是不一樣的。

戰鬥……你比人家強，人家是死是活都不是你的對手，因此殺不殺死並不重要——這顯然是隻適用於某些人的邏輯。

而戰爭……就是要死人的，因為在戰爭裡你不是一個人，他們殺不死你，卻能將你身邊的人一個個的殺死。

所以你也要殺，殺死每個你面前的敵人，殺到他們站在自己同袍的鮮血裡卻再也不敢拿起刀。

或者亡族滅種。

當然，孫悟空的文化水平不高，這種詞兒是他想不到的，但他想到了這個道理。

五百年，他想清楚了很多道理。

比如這世界上有些時候，不是你真的拎起手中的棍子就要砸下去，有時候你拎起棍子來作勢欲打，其實只是為了一場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妥協。

而這些不重要的人，是你想殺多少就能殺多少的。

於是他揮動手中的如意金箍棒，將整個天空的風雲皆攪動起來。

於是有無數人從天空中墜落、哀嚎著死去，或者被蜂擁而上的眾妖魔碾死。

妖魔動手沒有什麽了不得的陣仗，只是他們所過之處，遍地屍骸血骨、你都不能發現一具完整的屍體。

孔雀明王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不見了，剛剛帶著萬眾化光衝鋒的八部眾之中的七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不見了。

但迦樓羅仍然在。

因為他剛剛作死的落在了場間，而場中有一頭生著牛角的妖魔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

那是牛魔王。

不作死，真的就不會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