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有妖白骨

　當葉方消失在原地，孫悟空在天空裡縱聲狂笑。

　離此間不遠的所在，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身邊，一個小男兒抬起頭來，眼底倒映著天空中的那一幕。

　——流雲在半空中盤旋，透出妖冶的紫色、而金色的身影就在天空中縱橫，劈出一棍，整個大地就地震般的劇烈搖晃一下，有妖魔發了狂、震了怒，嚎叫著那大聖的性命從地面上一躍而起，躍向天空裡的孫悟空，仿佛勢必要將這個讓他們失望的人斬落與打殺下來。

　但這些人豈是孫悟空的對手?

　往往只是簡簡單單的一棍，當空就被打成了模糊的血肉，有些運氣好的，或許是那猴子放輕了力道，沒有立死，隻從天空中慘嚎著跌回去。

　而那大聖仿佛真的是發了狂，人們憤怒的喊著他的名字，他也並不生氣，隻一聲聲的“爺爺在此”，在半空中瘋狂的大笑，像是遇到了什麽極為高興的事兒，要在天空中撒歡、殺個把人才能宣泄心間的熱血與沸騰。

　但江流兒卻呆立在原地。

　因為他清楚那是大聖的“朋友”，他們不遠萬裡來請大聖，卻在這一日之間，被大聖反殺個落花流水。

　妖魔……

　那道身影是那樣的瘋狂，遠遠望去，除了震撼就只有寒意。

　那是真正的妖魔，金甲是加了身，但不是戲文裡說的那樣。

　截然不同。

　他們發起狂來，只能讓人從心間生出驚悚忌憚。

　他感覺有些慌、有些感到悲傷。

　因為今天死了好多好多人，大聖殺了好多好人。

　有些人或許是不必死的。

　戲文裡隻說那大聖一念不平上雲霄，卻沒說他殺了多少人，那一戰有多血腥瘋狂。

　這時候，有一隻手落在小男孩兒的腦袋上，正是他身邊的老人。

　江流兒忍不住回過頭來。

　老人道:“曾經他是我的徒弟，現在他可能需要一位新的老師。”

　江流兒意識到了什麽，瞳孔微微放大。

　老人道:“你願意引領他嗎?”

　江流兒:“我、我怎麽……我……”

　老人微微抬起頭來，道:“五百年前，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想要做的;而五百年後，他所做的，便未必是他想要做的了。

　“他會彷徨，他會悲慟，但他需要的不再是一個傳道授業之人，而是另外一種‘老師’。”

　然而江流兒想到的卻是之前的那樣一番話。

　那是在那一片森林之中，葉方和他說的話——“如果有一天，你看見這大聖殺了人，殺了好多好多人，你一定要站在他的身邊——因為他會比你更悲慟。”

　這世界，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

　而天空之上的妖魔正越來越瘋狂，下方的眾妖魔卻是漸漸的分散開來，伴隨著幾位不忿的妖魔被生生的擊落下來，牛魔也早早的被孫悟空一棍子削飛出去，剩下的幾位大聖勸阻無果，天上的孫悟空卻更是發了狂，肆無忌憚的打殺，直接讓這群妖魔的陣線崩潰了。

　地面之上，剛剛還萬眾一心的妖魔這時候作鳥獸散，分成幾股，像是獸潮一般向四面奔逃，大地就由此更為劇烈的震顫起來，妖魔的嚎叫聲震撼天空，其中一股，更是目的明確的向江流兒與老人所立身的方向呼嘯而來。

　於是他們面前的樹林都動搖起來，能看見遠方的巨木一根根栽倒下去，砸在地面上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響——那也意味著妖魔群正在高速的逼近。

　江流兒有些微微的局促緊張，扭頭看身後的老人。

　老人卻不知道再什麽，徹底在他身邊消失不見了。

　而就在那老人消失不見的那一刻，不遠處天空中，孫悟空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當須菩提離開江流兒的身邊，江流兒便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強者們的感知之中。

　而第一頭如山般龐大的妖魔，卻已然是出現在了江流兒的面前。

　他眼前那一顆參天的巨木就轟隆隆的垮塌下去，而眼看著，那妖魔隻一腳，就能將這個小小的黃口小兒碾成肉末。

　江流兒呆立在原地。

　然而那妖魔，卻是在這一刻站住了腳步，就像是見了貓的老鼠一樣變了方向，向另一側呼嘯著狂奔而去，不止是這頭妖魔，它身後眾多的、亡命而來的妖魔盡皆轉向，從江流兒所站立的位置飛也似繞過去，留出一大片的空地來。

　江流兒若有所覺的轉過頭來，正看見在他身後，一道鮮紅的身影從濃的化不開的黑暗之中走來。

　那人的身子卻是極纖細輕盈的，面容白皙、雖略施粉黛，仍然有靜若天仙的美。

　她一身大紅袍，從黑暗中來，每一步都仿佛是極沉重，仿佛有重錘落在場中之人的心間。

　她的唇是緊抿著的，似乎從來不用呼吸，配上淡漠的眼睛，仿佛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江流兒從未見過這個人。

　但他有某種直覺——這自覺告訴他，這女人是一頭徹頭徹尾的妖魔。

　一位大妖。

　其名白骨。

　白骨並未看江流兒，這金蟬子的第九世在她看來遠遠沒有天空中的那道身影來的重要。

　而天空之上，齊天大聖正轉過眸光來，金色的瞳孔在這個位置的白骨眼中就只是兩道金色的光芒。

　但她清楚那正是那位蓋世的英雄。

　她的英雄。

　她在江流兒的身邊站定。

　在某一個瞬間，白骨覺得對方認出了自己來。

　“白骨。”

　孫悟空念出這個名字，這是他戴上金箍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妖魔潰散，他的“折扣”已經用光。

　他的火眼金睛有片刻的熄滅，旋即更為熾盛的明亮起來。

　那就像是紫色的雲層下亮起了兩道並不會熄滅的太陽。

　從戴上金箍的這一刻，他將忘掉很多事情、也會對某些時刻“記憶深刻”。

　或者說，他將多出來某些不屬於妖魔的情緒。

　比如，他要保護江流兒。

　那是早已種下的因。

　那是他花了五百年才學會的道理。

　妖魔間也有親朋好友、也有七情六欲、親人死了會流淚、遇到不公會怒吼，但那些於他們而言往往並不那麽重要——妖魔拿你當朋友，可能是與你把酒言歡、也可能是要將做成人彘拿來玩兒。

　那大聖一眼便看向地面上的江流兒，也一眼便看見了江流兒身邊的妖魔白骨。

　白骨一身紅袍，好生鮮豔，妖氣好生逼人、絕色好生動人。

　那妖魔是什麽人?

　必是來坑害江流兒的！

　那小屁孩、傻小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