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軒逸只能憑借意志堅持著自己的逃亡之旅，這種感覺很熟悉，是在以往的諸多經歷中體會過的那種生死未卜，前路漫漫卻不知自己會歸於何處，仿佛一切已經變得不重要，殘留的只有求生的欲望和本能，對他來說生生死死已經司空見慣，也經歷了很多，可是每次他都沒有放棄逃生的念頭，或許就是這異於常人的求生欲望始終支撐著他堅持到了現在，支撐著他度過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關頭，雖然每次都不知道最終能否活下去，但他卻從沒放棄過，對他來說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還有很多沒法放下的東西，不可能安心的去接受死亡，所以他才能堅持著讓自己在危機時刻繼續活下去，可以說他這幾年過來是踩著累累白骨活下來的，不管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都一批批的倒下，而他卻活到了最後，不得不說他足夠的幸運，可往往在這，求生最艱難的時刻他都會想是不是那些死了的兄弟才是幸運的，因為他覺得在人生最痛苦的時候死亡是最好的解脫，就如同他現在這樣痛苦的難以堅持下去的時候他總會產生這樣的念頭，雖然每次他都能堅持下去，但他卻從來都不會想再來一次，因為他始終覺得自己不可能再有勇氣重來一次，或許下次就熬不過去了，在曾經的那支隊伍裡他不是伸手最好的一個，更不是體力最強的一個，但他的求生欲望可能比所有人都強烈，或許這才是他真正能堅持到今天的原因。

在被二哥弄回家之後，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再也沒有那種再次面臨生死存亡的機會，他甚至產生過徹底脫離這個圈子的念頭，可現在看來或許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宿命，盡管不再是軍統的一元大將，但作為普通百姓的他依然深陷其中，之前鬼子是他唯一的敵人，可是現在他卻發現要對付他的人可不止鬼子那麽簡單，他一直想不通的最大問題就是為什麽自己會淪落到今天的地步?一切都是陰錯陽差機緣巧合的結果，有人說人生如夢，可他卻覺得自己這如夢的幾年過來太過離奇，離奇的讓人不敢相信。

一邊爬山奔波他一邊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為別的，只為了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盡量忘記這要死要活的感覺，讓自己能跑的更遠一點，畢竟鬼子就在身後，他有著豐富的叢林作戰經驗，非常清楚對有著相關經驗的人來說，叢林追蹤其實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困難，誰能保證後面這些鬼子中沒有這樣的高手呢?自己一旦停下來就可能再也沒力氣爬起來繼續跑，就算死在這片林子裡，他也不想落在鬼子的手裡。

或許是體力消耗過，再艱難的奔跑中他開始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他已經無法感覺到自己究竟跑了多長時間，又有多少次摔倒再次艱難的掙扎站起來繼續逃，更無法察覺附近究竟有什麽變化，也無從判斷是否有鬼子跟在後面，一切都是本能的支撐，沒多久他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無法思考，只是機械的向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一頭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趙成功被一陣嘈雜吵醒，他感覺自己的頭疼的厲害，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就聽見附近有嘈雜的鬼子呼喝聲，花了幾秒鍾時間他才明白過來，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的去摸槍，腰間空蕩蕩的，槍已經不知道甩到什麽地方去了，他下意識的看向四周，李思明就躺在離他不遠處的一片草堆裡，大約幾十米外鬼子呼喝著在四處搜索，他立即爬過去拖著李思明鑽進了一片厚厚的灌木叢，鬼子混亂的喊叫中，他大概能聽出一兩句說的是趕緊追，

似乎是發現了他們在這邊，透過灌木叢的縫隙他迅速觀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四周林木茂密草木眾多，他拖著李思明沿著灌木叢的另一側往前爬，此時他已經沒了什麽方向感，只是本能的想遠離那些鬼子，但從聲音上就能聽出鬼子正向這邊過了，他渾身上下疼得厲害，一條腿完全使不上力氣，再拖著一個人根本就爬不快，剛剛爬出灌木叢他身下就是一空，還沒等他明白過來就滑進了一片泥水之中，這應該是降雨之後的低窪地，裡面滿是淤泥和腐爛的枝葉，表面上看不出什麽和到處都是落葉的叢林地面沒什麽區別，但卻根本無法支撐他們的重量，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灌了好幾口泥水，他用力掙扎了幾下居然沒爬起來，聽著鬼子動靜越來越近他急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別動……”李思明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躺在裡面，用腐爛的……樹葉把頭蓋上……”

“行嗎?”趙成功雖然這麽問的，但還是照著去做。

“不知道……”李思鳴的聲音極其微弱。

“死就死吧……賭一賭……”趙成功先把李思明完全拖進那個泥坑用腐爛的枝葉蓋起來，然後如法炮製的把自己沉入泥水之中，他幾乎剛把自己的臉蓋上，手還沒來得及收進水裡鬼子就已經到了，聽聲音就在幾米之外，他慢慢的將手縮進水裡，聽著上面的動靜，到了這個地步一切只能聽天由命。

一個鬼子嘰裡咕嚕的大聲喊著，他大概能聽出說的似乎是就近搜索，可能就在這周圍，以他的日文水平能聽懂這麽多已經相當的不容易了。

鬼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刺刀撥開草叢的沙沙聲仿佛就在耳邊，趙成功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沒多久那腳步聲就停在了離他最多不足兩米的地方，從方向上判斷應該是那片灌木叢，果然鬼子的刺刀開始撥動灌木，他能感覺到灌木賞被剝掉的樹葉落在頭頂。

只要被發現就跟他拚了，哪怕是用牙也得咬死一個，他在心裡這麽想著，整個人蹦起來準備隨時暴起，但一條腿仍然使不上力氣，如同面條一樣軟在那，自己現在恐怕連跳起來都困難，看來如果被發現只能把鬼子拖進了泥坑裡，頭上疼的厲害，如同被人用錘子一下下的撞擊，但他卻還是打算拚死一搏。

鬼子的聲音又近了一點，似乎已經站在了他的頭頂，就算沒被發現只要鬼子邁一步就會踩進泥坑，但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突然有鬼子喊，馬車在這裡，人跑向東邊，快追……

緊跟著是一陣撞擊灌木叢的嘈雜聲，那兩個鬼子突然跑開，聲音遠去……

趙成功不敢亂動，他擔心的是鬼子的圈套，只能僵在那聽著四周的動靜，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李思明突然開口說人走了，他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起來，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動靜，他嘗試了一下，那淤泥滑的根本就使不上力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從泥坑裡爬出來，試了半天才把李思明弄出來，兩個人如同泥猴子一樣躺在地上喘氣。

運氣，真是運氣，趙成功不由得在心裡感歎。

“可能是去追……軒逸了……”李思明微弱的說，到了現在他還在惦記司軒逸的安危。

“老天保佑，鬼子都是瞎的……找不到他……”趙成功無力的說，現在一他們兩個的狀態自己都顧不了，司軒逸後脫身只能寄希望於老天爺了。

緩了半天趙成功才再次坐起來:“你感覺怎麽樣?傷到哪兒了沒有?”

“應該死不了……”李思明聲音極其的微弱。

趙成功一檢查才發現，李思明身上骨折的地方全都再次斷開，本來只是剛剛固定沒多久，現在全都錯位了，這家夥居然還能在這種痛苦之下保持清醒，而且他身上幾乎所有的外傷上全都爬滿了螞蝗，一堆堆的吸飽了血掛在上面惡心的差點吐了。

他先把那些螞蝗都弄下去，有一些已經鑽進了傷口，他只能讓李思忍著，用手一個一個的摳出來，那個過程簡直讓他崩潰，他更不敢去想李思明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這小子雖然一生沒吭，但他能感覺到李思明幾次昏過來去又痛醒，再昏過去。

處理掉那些螞蝗趙成功吧自己脫臼的腿複位，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其實也不比李思明好多少，那些螞蝗一個個如小血包子一樣掛在自己的身上，絕大多數都集中在傷口附近，裸露的皮膚上也全都是，他一個個的揪下來丟下來丟在地上，現在也顧不上什麽感染不感染，根本就沒那個時間，背上看不到的地方也沒時間去理會，他趕緊把李思明渾身上下重新檢查了一下，除掉殘余的螞蝗，然後又立即折了一些樹枝回來撕下一條條的衣服，幫他重新固定那些斷掉的骨頭，李思明再次疼的昏過去又醒過來，渾身上下不停的發抖，這種痛苦不是人能夠承受，沒疼死過去已經算的上奇跡了。

弄完這些之後趙成功再次累的癱軟在地上，整個人幾乎徹底崩潰，他真的感覺現在的狀態還不如死了舒服，死了就一了百了，不用再遭這份罪了，可看看還活著的李思明他就覺得自己有點傻逼，人家都能忍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活到現在，自己居然有了輕生的念頭，他奶奶的，自己還不如一個重傷員嗎?

趙成功看著頭頂的林子現在該怎麽辦?等死?剛才也就沒必要那麽折騰，繼續逃命?卻又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往哪逃?有一點方向感都沒有。可總不能就這麽在這躺著吧?就算沒有鬼子，這林子裡的野獸也能把他兩個吞了。

“你感覺怎麽樣?咱們下一步該怎麽辦?”趙成功問李思明。

“弄……弄死我吧……”李思明居然是這麽回答的，趙成功這才明白原來李思明並非想繼續活下去，只是他想死，卻自己沒法結果自己，那麽巨大的痛苦之下他不是挺過來的，而是自己無法反抗，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死，現在他求死只是不想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那一瞬間趙成功突然明白了，自己現在的決定關乎著兩個人的生死，不光是自己還有李思明，自己要是放棄李思明也就完蛋了，他們必須活下去，自己的堅持或許能救兩條命，可以拿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兒，但絕不能輕易放棄李思明， 自己有責任也有義務照顧這個生死弟兄。

“想死可沒那麽容易，我得看著你活著受苦。”趙成功從地上坐起來抹了抹臉上的汙泥。

“操……你……”李思明幾乎是絕望的罵了半句就再也沒了力氣。

“艸……如果咱們能活著出去你得感謝我八輩祖宗。”趙成功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渾身上下疼的他差點又再次趴在地上，他堅持著向前走了幾步在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砸開一根竹子放了點水喝了幾口，又捧了一點喂給李李思明，然後開始盤算下一步該怎麽辦，摸遍了全身上下沒一件可以用手的家夥，李思明身上也沒有，倒是找到了一個打火機，這可是個好東西，他趕緊生了一小堆火，弄了點兒灰把李思明和自己身上所有的傷口都用灰抹了一遍，然後掰了幾塊鮮嫩的竹筍，咬著吃下去補充了一下體力，又喘了幾口氣就開始用石頭砸竹子，弄了幾根回來之後把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條搓成繩子做了個托架把李思明放上去。

“咱倆都不能死，你不死，我就有活下去的理由，堅持住，為了救我一命。”趙成功蹲下身很認真的對李思明說。

“就算……死也得死……在你後頭……”李思明動了一下用還可以活動的那條胳膊指著他的頭，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但趙成功還是從他的口型上看出是在說自己的頭上有東西，他順手摸了一把，才發現原來頭上有一條長長的大口子，上面同樣爬滿了惡心的螞蟥，不過這些螞蝗確實封住了傷口沒讓他流那麽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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