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電梯來到外科病房十五樓,找到露雪告訴我的門牌號1507室。我抬頭去看門口放置的名牌,卻赫然看到“歐陽露雪”四個字。
露雪姐姐活著!她也在這裡。我繼續查看名牌,卻沒有發現第二個帶有“雪”字的名字。
門開了。我一眼瞥見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露雪。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一直認為的雪蓮和鳳凰姐妹其實是一個人。都是我的歐陽露雪姐姐。
我當時感到無比的興奮,同時夾雜著一絲失落。興奮的是無論是鳳凰還是雪蓮,我並沒有失去任何一個。失落的是,畢竟感覺上是少了一個姐姐。不過這樣也好,我再也不用糾結該向她們哪一個去表達愛意。
“姐姐,我來看你了!”我說。
她卻扭過頭去,不願意看我。
“露雪姐姐……”
“聽到我死了,你連點傷心的表示都沒有。”她說。原來她一直在糾結這個事情。
我坐下來,抓住她的右手。她依然不看我,但也沒把手抽出。
我攥著她的手,“可是你現在明明活著啊!”
她轉過頭,“懷雨,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鳳凰和雪蓮是一個人。”
我哪裡早就知道?但我還是立刻點了點頭,也許這樣才能消減她的火氣。
“讓你失望了吧!”她低聲說,“那個溫柔體貼的雪蓮和霸道的鳳凰是一個人。”
“哪裡,這樣的你才完美啊!”我安慰她,“姐姐,你傷在哪裡?是腿嗎?”
她點點頭。
“能讓我看看麽?”
她遲疑了一下,“不行!我下面沒有穿褲子。”
我看著她身上肥大的病號服,“那你不會連內褲也沒穿吧?”
她有些生氣地看著我,半晌疏解了眉頭,並且歎了一口氣,“唉!早晚都得讓你知道的。”她低聲說,“你自己看吧!”說完拿開了壓在被子上的右手。
“哪一邊?”
“右邊,你坐著那邊。”
我慢慢掀開她的被子,看到那雙我見過多次但此刻蒼白如雪的大腿,看到在她右大腿下端纏著的紗布。然而……
被子從我顫抖的手中滑落了。我原以為她只是骨折,靜養一段時間就會沒事。可是我看到的卻是露雪右面的膝蓋連同小腿已經完全不存在了!那雙我印象中的絕世美腿現在只剩下一條半了。
剛剛獲知她還活著時的欣喜心情此刻已經蕩然無存。我抬頭望著她平靜如水的眼睛,“姐姐……”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隻覺得淚水在眼裡打轉,融化了她的影像。
我轉身跑出病房。“懷雨!”我聽到露雪在呼喚我的名字,卻沒有回頭。
我靠在走廊的牆上,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我慢慢滑坐到地上,抽泣起來。
兩雙軍褲下的皮鞋腳停在我的面前。“莫懷雨!”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響起。
我抬起頭,一個是穿著軍裝的陳煒上尉,另一個是穿著白大褂的男軍醫。後面還跟了另一名年輕的女軍醫和兩名護士。一瞬間我成了被圍觀者。
我急忙止住哭泣,站了起來。
陳煒掏出手帕遞給我,“你怎麽能在這裡哭泣,想過你露雪姐姐的感受麽?”
“對不起!”
“趕緊擦乾眼淚!露雪最討厭看見人哭。她會發火的。”說完和醫生護士走進了病房。
“看見莫懷雨了嗎?”我聽見裡面露雪在問。
“他在門口哭呢?”
“你怎麽不讓他進來?”
我走進病房,來到露雪床邊。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斷腿的是我。我都沒哭,你哭什麽?”
“對不起,姐姐。我一時有點無法接受。”
“坐過來,讓姐姐看看。”她用手摸著我的臉,“真沒看出來,調皮搗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弟還能哭成這個樣子。”弄得小護士在一旁竊笑。
大夫給她做了例行診查然後離去。露雪轉向陳煒,“陳哥,時間不早了,你該走了吧!別誤了飛機。”
“我還是不太放心你。”陳煒說。
“有什麽不放心的。”她看看我,“這不是馬上就有人陪我了嗎?現在韓主任不在了,我又變成了這個樣子。項目全靠你支撐了。”
“那好吧,我走了。過一段時間再來看你。”陳煒又轉向我,“懷雨,跟我來一下。”
床上的露雪突然警覺起來,“你們要談什麽?”
“交待一下怎麽照顧你。”陳煒說。
我跟隨陳煒一直到了醫院的候診區,面對面坐下來。我想問他露雪受傷的過程,但我並沒有問。 說實在的,我並不喜歡他。要問我去問露雪,當然不是在現在。於是我等著他開口。
沒想到,他開門見山的居然是這麽一句話:“懷雨,你應該聽說過的,我一直喜歡露雪。”
什麽意思?拿我當情敵,警告我嗎?
“也許現在是我向她表達的最好時刻。但是我覺得我不能這麽做。我現在只能盡我最大的努力去關心她、愛護她,而不想讓我的愛意成為她的負擔。如果要表達,也要等到她康復並且回到崗位,仍舊回復到我們平等的地位的時候。”
我問:“可是以露雪姐姐的身體狀況,還能回到以前的崗位嗎?”
“應該沒有問題。”他回答,“我們是信息化部隊。她的正式職務是作戰參謀。雖然她少了一條腿,但安上假肢的話,是完全可以勝任的。”
“她畢竟是將軍的女兒,再加上軍功,很快還會得到晉升的。有可能會去當我的領導呢!”
我想起剛才露雪所說的話,“那韓少校呢?他調走了麽?”
陳煒的目光黯淡下來,“韓主任他犧牲了!”
“犧牲了,”我吃了一驚,“也是在那次演習中麽?”
“是的!”
我不禁黯然。雖然我和韓少校只有去年的幾面之緣,但我一直對他頗為敬佩。為什麽好人短命呢?
“懷雨,”陳煒接著說,“其實我沒什麽可囑咐你的。但你回去多少要和她編一些。露雪在這裡,每天困在床上。周圍的一切都不受她掌控,這是她作為一個情報人員最不可接受的。這已經成了她的職業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