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早上,我被帶到一處會議室(而不是訊問室)。我看到陳煒、趙上尉、黃中校還有兩名我不認識的軍官。坐在首位的是一位看起來精乾帥氣的上校。這便是那位李上校了吧。
我在指定位置坐下來,眼睛盯著桌面。我並沒有太在意周圍的環境。這些日的遭遇已使我相當麻木。我發覺上校起身繞過桌子向我走來,陳煒和趙上尉也站起身。
我該怎麽辦?被盤問者不能隨便起身的吧!我只是望著他。他走到我旁邊,伸出了右手。我不能再無動於衷了,於是起身立正。他握住我的手,“莫懷雨同志,前一段時間,委屈你了!”
我早就聽說“同志”一詞在某些場合下有著特別的意味,它標志著敵我之間的界線,完全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命運。而且現在是高高在上的上校組長屈尊來主動和我握手,我該感到受寵若驚才對。但我此刻沒有絲毫的激動之情,只是木然地回答了一句:“沒關系!上校。”
上校拍拍我的肩膀,“好,我們開會!”他回到座位,“大家請坐。黃組長,你們的初步鑒定意見出來了嗎?”
黃中校回答:“我們的初步意見認為,系統所遭受的攻擊未造成G37信息的泄露。莫懷雨與CI的有限交流信息也不足以完成對G37部分的攻擊。詳細的鑒定分析報告還需要一段時間。”
“好!”李上校說:“至於莫懷雨在不明真相的情形下接受過CI的資金,我認為不是個嚴重問題。但是我們現在面臨一個更為嚴重的事件。最近兩天一份載有G37部分程序代碼的介質丟失。一旦泄露,將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現在G37已停止運行。我們必須盡快完成替代程序的開發。任務仍交給原項目組完成。因為歐陽露雪外出執行任務,暫由趙主任負責。”
這時趙上尉插言,“李主任,歐陽主任親自編寫了部分核心程序。這部分的任務書在歐陽主任手中,我們現在只能拿到程序代碼。”
李上校說道:“時間緊迫。歐陽露雪所編制程序部分由莫懷雨修改。把程序源代碼給他。莫懷雨同志,有信心嗎?”
“我盡力而為吧。”我回答,“前兩天,黃中校提的一個問題啟發了我。可不可以設計一種互鎖模式的程序。”
“哦?何為互鎖程序?”李上校問。
“就像金庫的大門必須由兩個人同時開啟一樣。對於一個功能模塊,由兩部分分別獨立開發的代碼共同完成。兩份代碼分別存放。只有兩份代碼同時泄露,才有可能進行破解。”
李上校聽了,轉向黃中校,“專家的意見呢?”
“我讚同莫同志的提議,至少對於眼下我們所遇到的問題,這個方法是有效的。”
後面的一個星期,我都在研究露雪所寫的代碼。大概是出於保密工作習慣,十萬行代碼沒有一處注釋。她的變量名一律是等長的五位,但相互之間非常相似,極易弄混,不知道她是怎麽記住的。她的語法結構也與眾不同,極其令人費解。
我回憶著以前和她探討程序時的情形,努力把握她的編程思想,體會她那細膩的心思。三天之後,逐漸理解了各個程序段的意義。
我望著屏幕上那一行行工整的代碼。那已不是一個個單調冷漠的字符。而是一首少女清新自然的長詩,一段平靜舒緩的樂章。我從中時時感受到她身心的律動。
我希望能夠等到露雪歸來,因為我實在不忍用我雜亂無章的程序去代替那美麗的詩篇。但我並沒有等到。我用比夏天多幾倍的時間完成了新程序的開發。眼看著飽含露雪汗水的代碼被最終廢棄,傷感之情從心底油然而生,浸透了我的血液。
半個月過去了,她沒有回來。一個月過去了,我已完成了全部程序,她仍然沒有音訊。
我依然被留置,需要等到新程序測試完畢。趙上尉告訴我:“你家裡和學校裡我們都發了通知。你不用擔心。”
“露雪回來了嗎?”我問。
“還沒有。”他回答。
我寧願留在這裡。這樣露雪一回來就能找到我。她的摔傷好了嗎?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哪。再次見面的時候,她的肚子會不會已經很大了?
我做了一個噩夢。一個穿著紙尿褲的嬰兒在我的面前啼哭。我直覺那就是我的孩子。我抱起他去找他的母親,卻無法找到。最後無限悲傷地告訴他:“你的媽媽已經不在了!”
醒來後我久久無法平靜。我的感覺相當不好。我為什麽會在夢裡斷定孩子的媽媽已經不在了?第六感嗎?孩子不是還在露雪的肚子裡麽?那麽孩子在, 母親就該在。孩子沒事,母親就該沒事,不是嗎?
四月上旬,調試臨近尾聲。我再次問起露雪的事。趙上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告訴我說:“李上校要見你。”
在上校的辦公室,上校再一次拉住我的手,“懷雨,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看著他凝重的表情,聽著他的話語,我的感覺相當不好。“上校,露雪是不是出事了?”
他沉吟片刻,“懷雨,這件事我們不能不告訴你。露雪上次執行任務的途中遇到了車禍。”
“什麽?”我的心裡咯噔一下,“她死了麽?”
“她失蹤了。”
“失蹤了?”
這時旁邊的陳煒接著說,“她和方玲珊乘坐的長途汽車翻到了溝裡,但是在所有的死傷人員中,沒有發現歐陽主任和玲珊。”
“什麽時候的事?”我問。
“兩個月前,大年初一那天出的事。”
我明白了。
“所以兩天之後,你們開了那個會。丟失的並非存有G37代碼的介質,而是露雪和方玲珊對嗎?你們急於替換G37程序,是因為害怕失蹤的露雪或玲珊泄露了機密。”我看看上校,又看看陳煒,“陳哥,你不是說過,1013那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嗎?上一次在海外。而這一次實實在在是在我們自己的領土上,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我們的軍隊、警察都是幹什麽吃的?露雪一個斷手獨腿的孕婦,玲珊帶著她能跑到哪裡去?你們怎麽不去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