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讚轉身看了看那些坐在地上的將士,歎了口氣,說道:“少將軍,請恕末將直言,自鄴城行軍至此,每日行軍數百裡,一路上風餐露宿,弟兄們就是鐵打的,那馬也受不了啊。從雁門關出來之後,咱們所攜帶的糧草已經快耗盡了……”
石閔看了看那些休息的將士們,這些日子確實讓他們累的夠嗆,偏偏天不作美,一場大雪,整個草原上都寒冷異常。盡管已經是立春時節,但是春草還沒有完全長出來,馬匹難以找到草根進食,只能依靠本身攜帶的少量補給,不幸的是,剛剛薛讚已經給石閔提了醒,糧草所剩無幾。
石閔沉沒了許久,對薛讚說道:“你有沒有什麽建議?”
薛讚想了一下,對石閔說道:“末將認為,咱們昨夜所斬殺的匈奴人,少說也有五六千人,此次北上,已經算有所收獲,不如就此折回,茫茫草原,若是沒有補給,根本無法作戰。”
石閔搖搖頭,說道:“來都來了,就這樣回去,太憋屈了。”
薛讚有些著急的說道:“可是少將軍,咱們的糧草只夠戰馬吃一兩天了,弟兄們的乾糧也所剩不多,再走下去,難道要殺戰馬充饑?”
石閔的臉色有些凝重,緩緩說道:“我作為大夥兒的頭領,沒有考慮好這些問題,是我的失職,但是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不能輕言放棄,雲中破城屠殺平民的仇,不能就這樣算了。”
“少將軍還有什麽打算?去追羌族人?”薛讚疑惑的問道。
“《孫子兵法》上說,大軍遠征,要想盡辦法從敵人那裡奪取糧草,方為上策,羌族人和匈奴人逐水草而居,他們那裡肯定有糧草,匈奴人多,咱們不宜妄動,羌族不到萬人,若是偷襲,完全可以全殲之。”
“但是羌族人往南已經走了兩日,咱們不一定能追得上,若是糧草充足,末將絕對不會反對少將軍的想法,可是眼下情況特殊,望少將軍慎重考慮!”薛讚有些不太讚同石閔的想法。
石閔想了想,然後對坐在地上的王衝喊道:“王衝。”
王衝此時嘴裡正嚼著一塊肉干,聽到石閔喊他,連忙喝了口水,一邊擦著嘴一邊跑了過來,答道:“少將軍,您叫我?”
“從這裡去羌族地界,你認識嗎?”石閔問道。
王衝想了想,然後鄭重的點點頭,說道:“認識!”
石閔拍了拍王衝的肩膀,然後對薛讚說道:“薛將軍,我知道你所擔心的,但是咱們作為軍人,原本過的就是死中求生刀口舔血的生活,羌族人現在是落單的羊,如此良機不可錯過。”
“那您有什麽打算?”薛讚看了看王衝,又說道:“若是沒有追上羌族人,咱們可就沒有辦法騎馬回雁門關了!”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巨鹿之圍,項羽背水一戰,不也是抱著九死一生的心態,帶著三萬人去打章邯的幾十萬大軍嗎?現如今我等正如當年楚軍所面臨的境地,縱然餓兩天肚子,也要乾掉這批羌人!再猶豫下去,等他們完全進入羌族地界,咱們就真沒機會了!”石閔果斷的說道。
“可是這樣的話……”
“別可是了!”石閔打斷了薛讚的話,然後又吩咐道:“傳令下去,大軍休整三個時辰後立即出發!”
“咱們能追上嗎?這裡離羌族人南去已經快兩天了!”薛讚再次遲疑石閔的決策。
石閔想了想,一邊咬著嘴唇,一邊說道:“大雪過後,往南的路不是那麽好走,
更何況羌族人趕著牛羊,一天下來最多百十裡路,只要咱們快馬加鞭,肯定追得上!” 薛讚聽完石閔的話,一時間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再次反駁,深深歎了口氣,然後去執行石閔的命令了。
“你確定往南去羌族地界的路你認識?”石閔再次問王衝。
“我確定!”王衝毫無遲疑的回答,然後說道:“其實要追上羌族人不南,除了認識路以外,卑職還有方法可以盡快追上他們。”
“什麽辦法?”石閔問道。
“羌族人帶著大批牛羊,一路上必定有牛羊的糞便,咱們只要追著這個蹤跡,不需要繞路,很快就能追上他們。”王衝認真的說道。
“就按你說的辦!”石閔聽到王衝的話,心中多了一份信心,更加堅定了他追擊羌族人的信念。
前幾日的大雪基本已經消融,李昌帶著五百人出了雁門關,直接往北行軍,尋找石閔所部的蹤跡。另外一方面,石遵的人馬也沒閑著,悄悄出了雁門關,往西北行軍,同時派出不少斥候,查看附近的情況。
夜間一戰,石閔成功偷襲,若不是忌憚匈奴人恐有援軍,自己本身人數又處於絕對劣勢,石閔絕對不會輕易撤軍。而正是石閔的撤退,才讓匈奴人有了喘息的機會,能夠順利將入關劫掠的牲口和金銀帶走。
天亮後,遭受襲擊的匈奴人不敢停留,火速往自己的大本營方向撤退。昨夜他們親眼看到了偷襲他們的人是如何凶悍,心中多少有些忌憚。
大單於騎在馬背上,心中還想著昨夜的事情,忽然,一個手下騎馬跑了過來稟報說:“啟稟大單於,都清點完畢了。”
“損失情況如何?”大單於問道。
那人有些支支吾吾,不敢說出口。
“讓你說就說!”大單於冷著臉責怪道。
“昨夜戰死了大約一萬人,戰馬損失過萬……”那人一邊說著,腦袋都耷拉下去了。
大單於揮揮手,示意他退下,那人知趣的退到一邊。
大單於臉色鐵青,騎在馬背上一言不發,他的兩眼怒視前方,兩手緊緊抓著馬韁繩。此時此刻他的內心,充滿了無比的憤怒,而這憤怒的來源,並非是石閔給他造成的損失,而是這多日來與石閔數次交手,給他留下的那深深的挫敗感。
大單於多年縱橫草原,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再次打入中原,像他的先祖劉淵那樣稱霸。而這麽些年,與羯趙多次交手,雖然未能得償所願,但是也未曾一敗。當年趙國石瞻率軍征討,差點被他盡數殲滅,那場戰鬥,可謂是他一生中的巔峰,沒想到時隔多年以後,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打的有些慌神。
盡管他不願意承認,但是事實就是,他被石閔震撼到了,甚至可以說,對這個小子有了一絲絲的畏懼。
或許,這才是他沒有下令追擊的主要原因吧。
豔陽高照,木都懶洋洋的躺在地上,曬著太陽,嚼著烤羊肉,在他看來,此次入關劫掠,一切已經塵埃落定。看著從匈奴人手中分得的大批牛羊金銀,此刻他的心裡,異常滿足,恐怕心中唯一的遺憾,便是那數千個從雲中擄走的漢人女子,沒能順利帶回羌族大營。
“真是他娘的掃興!”想到那些女子,木都不免暗暗罵道。
或許在木都的心裡,大單於純粹是危言聳聽,雖然那個漢人小子厲害的很,但是最後不也是沒敢追出來?
想來想去,木都越發覺得這個大單於害他損失了那麽多女子,心中恨不得把大單於千刀萬剮。只可惜,真要讓他去殺匈奴單於,借他一個膽子,怕是也不敢動手。此次他們羌族人和匈奴人結伴入侵,與趙國的人馬數次作戰,讓他對大單於的手段已經有些了解,木都心中對這個匈奴單於有一些敬畏,更多的,則是忌憚。
“首領,咱們什麽時候繼續趕路?”一個仆從半跪著對木都請示。
木都閉著眼睛,蹺著腿,不緊不慢的回答:“急什麽?今天就地扎營,明天再出發!”
“這個……”
“什麽這個那個?我的話你聽不懂嗎?”木都不耐煩的微微抬起頭,睜開眼問道。
“咱們今日才趕了幾十裡路,這離咱們河西的大營還有不少路要走,小的認為,咱們還是抓緊時間趕路吧?”
“你他娘的煩不煩?這些天老子睡過安穩覺嗎?好不容易搶來了這些東西,老子過兩天舒坦日子怎麽了?滾!別來煩老子!”木都很不耐煩的罵道。
那個仆從挨了木都的罵悻悻的走開了。
按照石閔的計劃,王衝帶領十幾個人沿途偵查,確定羌族人的位置,一旦發現羌族人,必定提前回來報告給石閔。而石閔則按照之前王衝說的,沿途跟著牛羊馬匹留下的糞便痕跡往南追著,一直追到了半夜。
“少將軍!咱們是不是該休息了?得愛惜馬力啊!”薛讚騎在馬背上提醒道。
石閔回頭望了望天上北鬥星的位置,看到自己走的方向沒錯,便說道:“傳令下去,就地扎營。”
“是!”薛讚點點頭,便下去執行石閔的命令了。
連日來,石閔帶著部眾轉戰數千裡,得虧他的父親西華侯平日對這些將士訓練嚴苛,讓他們變成了趙國最精銳的騎兵,若換成其他一般士卒,早已累癱在地,更不用說還能追擊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