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著鵝毛大雪,西北風呼嘯的如同餓狼嚎叫一般淒厲。高尚之孤身一人,走在雪地裡,此時積雪已到小腿,慕容恪騎在馬背上,遠遠的看著高尚之。
鳳吹亂了高尚之花白的頭髮,那老弱的身軀,在此時此刻,顯得更加單薄。他艱難的爬上一處斷崖,坐在了一塊石頭上,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玉佩,那玉佩曾經是石鑒的貼身之物。
高尚之如同一座雕塑一般,坐在冰天雪地裡,任憑風雪撲面,紋絲不動。慕容恪依舊在遠處看著,隨從問道:“四殿下,這老頭準備幹什麽?”
“可能是要尋死!你們信嗎?”慕容恪戲謔道。
“尋死?直接跳下去不就完了?坐那裡活活凍死嗎?”手下也譏諷道。
慕容恪一臉的戲謔之意,說道:“這......”
“殿下!老頭起來了!”
慕容恪話到嘴邊,咽了回去,朝斷崖上望去,高尚之果然緩緩站了起來。高尚之雙手捧著玉佩,口中默念了一句:“逝者已矣......獨活無意......”
說完,高尚之身體往前一傾,整個人筆直的載了下去,慕容恪大驚,喊道:“這高老頭真的自尋死路了?”
“殿下,怎麽辦?”手下問道。
“我原本以為皇兄是說了玩玩的,沒想到這老東西還真的自盡了!石鑒那小子有什麽好的,值得這老東西這麽惦記他!”慕容恪有些不屑,對手下吩咐道:“去!把高尚之的屍體帶回去!”
“是......”
......
天氣漸漸轉暖,李昌終於入土為安,而這個時候,秦懷山的身體已經一日不如一日。
李順坐在秦懷山的床榻邊,說道:“陛下知道嗎?”
秦懷山臉色蒼白,搖搖頭。
“乞活軍就剩下你我二人,如今......”
“幾十年前我就應該死在戰場上,我已經苟活了這麽多年,夠本了......”
“已經開春了,天氣一天天的暖和起來,你好好調養,不會有事的!”李順寬慰道。
秦懷山苦笑道:“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
秦懷山說著,歎了口氣,說道:“我只是放心不下陛下......如今大魏處境艱難,內憂外患,不知何日才能......”
“你就別操心了!現在身體最重要!”李順打斷了秦懷山的話。
“咳咳咳......”秦懷山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你看看,別說話了!”
下人連忙拿一塊手絹給秦懷山擦嘴,誰知秦懷山直接一口血吐了出來,把李順嚇了一跳。
“怎麽都咳成這樣了!”李順吃驚的問道。
“先生這樣已經快半年了!”下人頗為無奈的說道。
李順站起來,對那下人斥責道:“先生病成這樣!你為何不稟報?”
那下人甚是委屈,說道:“先生不讓我告訴任何人......”
“不怪他......”秦懷山擺擺手,對李順說道:“老哥,這是多年前就有的惡疾,治不了......能活到今日,已經是老天眷顧......”
“閨女知道嗎?”李順問道。
秦懷山搖搖頭,說道:“她若是知道,陛下也會知道,如今一大堆爛攤子等著陛下去收拾,我怎麽能去添亂!”
“你呀!”李順歎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
“聽說李將軍已經的後事已經料理好了?”秦懷山問道。
李順點點頭,說道:“昨天全部結束了,你沒有去,陛下還問起了!”
“問你?”
“對!我就跟陛下說,你身子不適,無法出門。”
“哎......”
“但我也不知道你病的這麽嚴重!你這個倔驢脾氣,這麽多年還是沒變!”李順略帶責備的口吻說道。
“恐怕想瞞也瞞不住了,陛下這幾日一定會來找我!”秦懷山說道。
“先不說這些!今日你叫我來,所為何事?”李順問道。
秦懷山微微一笑,說道:“沒什麽事情,就是想跟老哥敘敘舊!”
“秦叔,您把身體養好了,讓我爹在您這裡住些時日,你們想聊多久都可以!”李大魁在一旁說道。
秦懷山笑了笑,緩緩伸手,抓著李順的手,說道:“咱這輩子,還能為冉將軍盡忠,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一眨眼都幾十年過去了......自打咱們第一次在邯鄲相認,這期間也就見過一次!說的是啊!乞活軍就剩下咱倆,沒想到還能給小主人鞍前馬後,也確實是死而無憾了!”
“老哥,你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大魏的大部分戰馬,都歸你們父子二人飼養掌管,這可是關系到大魏命脈的地方!萬不能出差池啊!”
“確實是啊......任務艱巨,職責不輕啊......”李順歎息一聲,問道:“我一直沒機會問你,我記得當年你大字不識幾個,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何你現在好像熟讀詩書,懂的那麽多?”
“與胡人的最後一戰,鐵衛營全軍覆沒,我僥幸被一個高人所救,他不但治好了我的傷,還教我讀書寫字,兵法謀略。”
“你向來酷愛習武騎馬,怎會有耐心學起這個?”
“不瞞老哥說,當年重傷之後,我已經沒法舞刀弄槍了......經脈俱損,躺了整整一年,才能下床走路。”秦懷山說著,不由得滴了兩滴眼淚,緩緩說道:“後來我拜那位高人為師,跟著他學了十五年,直到師傅離世,這才離開!後來我才明白,師傅當年說的一句話很對!馬上功夫可以征服天下,但是平定天下,富國興邦,運籌帷幄,靠的卻是腹中韜略!師傅知道我是乞活軍的人,也知道我肯定一心想要復仇,所以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若非如此,我也沒有為陛下出謀劃策的本事了!”
“原來是這樣!”李順默默點頭,說道:“你也算是吃了不少苦頭了!不過能遇到那樣的高人,也算是你的福分,這是天意要你來輔佐小主人。”
“只可惜我命不久矣......”
“別瞎說!好好養著,總能好的!”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的下人前來稟報道:“先生,陛下來了!”
“什麽?”秦懷山一聽,掙扎著想要起來,李順連忙去扶。
“先生!”冉閔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拜見陛下......”秦懷山還沒來得及從床榻上下來,磕頭說道:“老臣不知陛下駕到,有失遠迎......”
“聽說先生病了,特地來看看,您快躺下歇著!”冉閔上前說道。
李順父子也跪在地上,冉閔問道:“二位也在?”
“拜見陛下!”
“都起來吧!”冉閔抬抬手,下人連忙扶著秦懷山半躺著,用一床被子墊著他的手背。
“先生得了什麽病?看您的面容甚是憔悴,可曾叫大夫看過?”冉閔關切的問道。
“還是前些日子感染的風寒,嚴重一些,快好了!陛下不必擔心!”秦懷山強顏歡笑道。
冉閔有些不太相信, 說道:“就算是風寒,這都快過去一個月了,怎麽會還沒好?”
冉閔說著,又看了看李順和那個下人,那個下人低著頭,有些緊張,兩手不由得緊緊的握著。
“你每天照顧先生,先生病成這樣,你該當何罪?”冉閔對那下人質問道。
那下人“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磕頭說道:“陛下恕罪.....是小人沒有照顧好先生......”
“那你說說看,先生的病,到底怎麽樣了?靜養了十多天,好像一點沒有好轉!”
“這......”
“想清楚再說!可不要欺君!那是死罪!”冉閔故意說道。
“陛下,這不是他的錯!老臣真的沒事......”
冉閔微微抬手示意,看著那瑟瑟發抖的下人,加重了語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