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商議妥當,並不代表裴世矩馬能成行。 ( . )
如此大事,關系國運,不但需要樞最高決策層的一致同意,還需擬製詳細方案,把各種各樣紛繁複雜的問題都要考慮周全,央、衛府、地方官府、西北軍、西域校尉府等相關府署也要通力配合,是一項浩大“工程”,不可能一蹴而,亦不能說走走。
裴世矩是此“工程”的發起者和執行者,此趟西行,主要是起統籌、協調、指揮和決策作用,具體事情還需要央和地方的軍政官員具體去做,這牽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其執行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裴世矩信誓旦旦,但也沒有拍著胸脯做出承諾,實際算他做出承諾,聖主和樞重臣們也不會相信,也姑且聽之,做好兩手準備,備好預案,一旦裴世矩此行未能達成預期目標,則馬改弦易轍,另行他策。
聖主的目標已經很明確,盡快發動第三次東征,所以他給裴世矩的時間非常有限,最多到今年年底,滿打滿算五個月,扣除掉趕路的時間,裴世矩實際可以用來完成談判的時間,理論不足三個月,時間太少。
目前國內外局勢都不好,國內有頑固的保守派,國外有凶狠的北虜,危機四伏,聖主和樞焦慮不安,急於逆轉,於是發動第三次東征成了最“便捷”的“救命稻草”。此舉雖有急功近利之嫌,但若一切順利,實現了全部預期目標,對內可重建威權,對外可武力威懾,則國內外局勢都能迅速逆轉,的確有立竿見影之效。但第三次東征不能拖,明年春天必須開始,如果拖到後年乃至更久,“黃花菜都涼了”,它不是“救命稻草”,而是自殺的“絞索”了。
這是聖主限制裴世矩完成任務時間的原因所在,其用意並不是增加任務的難度,而是警告裴世矩,必須分清這個任務的主次。
裴世矩西行的主要任務是“摧毀”西京拿來要挾東都的政治“籌碼”,迫使西京必須向東都妥協,最起碼不要公開反對第三次東征。
聖主也會妥協,他的“底線”是,你可以不支持第三次東征,但你不要和我唱反調,你可以保持沉默。你有西北危機要解決,你忙你的,我甚至可以給你“資源”支持,條件只有一個,閉你的嘴巴。
裴世矩西行的次要任務才是遏製和打擊大漠北虜,因為這並不是發動第三次東征的必備條件。也是說,聖主實際沒有限制“次要任務”的時間,他限制的是“主要任務”的時間,他要求裴世矩必須在年底之前,以明確的不可置疑的事實告訴西京,你們要挾東都的政治“籌碼”完蛋了。而這一點,裴世矩肯定能做到,是他主觀是否願意做,如果他不願意,蓄意阻礙第三次東征,那問題複雜了。
裴世矩如果西行成功,對外可遏製大漠北虜,對內可壓製西京保守勢力,這與第三次東征的最終目的基本一致,可以以最小代價贏得最大利益,但唯獨不能讓聖主和樞洗刷掉東征失利的恥辱,重建威權,而威權太重要了,關系到執政者的存亡,改革的成敗,不可坍塌。
當然,西京在政治的妥協只是聖主發動第三次東征的必備條件之一,其他條件如果不具備,第三次東征還是聖主的一廂情願,所以對聖主來說,為確保穩妥,裴世矩此趟西行只能成功不能失敗,這樣即便沒有第三次東征,土也能依靠與西突厥人的合作贏得逆轉當前危局的機會。
目前第三次東征還處在“設想”階段,樞大臣們對這一“設想”十分悲觀,核心決策層也有較大爭議,但聖主對此樂觀、積極且態度堅決,衛府持主戰立場的統帥們也是“摩拳擦掌”。這導致裴世矩在擬製此次西行策略的時候,很難兼顧到各方立場,無法做到兩全其美,其直接後果是讓軍政兩界對此策略做出“誤讀”,繼而蓄意設置障礙,那麻煩了。
正當裴世矩為西行策略耗費心神,殫精竭慮之刻,內史舍人封德彝的書信送到了裴世矩的案頭。
裴世矩很吃驚,他萬萬沒想到齊王及其支持力量竟然在如此危急時刻“殺進”北疆,導致本來不好的南北局面“橫生枝節”,稍有處理不慎,南北關系必然會迅速惡化。
裴世矩對齊王的評價大為改觀。齊王這步棋走得好,走得妙,出敵不意攻敵不備,恰好擊了聖主和樞的要害,攻聖主和樞之所必救,可謂一擊致命。
裴世矩認同封德彝對“齊王北”和“高陽危機”這兩件突發大事背後所隱藏的政治博弈的分析和它們將對北疆局勢乃至南北關系所產生的難以估量的影響,繼而對第三次東征的“不確定性”產生了懷疑。他突然有一種預感,預感第三次東征可能會在短短時間內由聖主的意願變成樞的最高決策。
發動第三次東征的必備條件,在內是西京要在政治妥協讓步,在外則是大漠北虜被有力牽製,無法阻擾和破壞土的第三次東征。而若想牽製北虜,土僅靠與西突厥人聯手,在大金山南北兩麓夾擊東。突厥人顯然不夠,畢竟寄希望於西突厥人與大漠北虜打得難分難解,把命運交給別人,實在不現實,關鍵時刻打鐵還須自身硬,還要依靠自身力量,只要北疆鎮戍力量足夠強大,對大漠北虜形成了實質性威脅,必然能夠在第三次東征期間有效牽製大漠北虜。
然而,因為東征的需要,北疆鎮戍軍及地方壯勇被大量抽調到東征戰場,導致北疆鎮戍力量急驟下降。如果東征一鼓而下,一戰而定,東征戰場的北疆鎮戍軍迅速返回長城防線,這是個可以忽略的小問題,但是,連續兩年東征都失利了,東征戰場的北疆鎮戍軍不但遲遲不能返回長城防線,還損失慘重,導致原本忽略不計的小問題迅速演變成了大危機。
可以預見,如果土發動第三次東征,大漠北虜肯定要乘著土北疆鎮戍力量嚴重不足的大好機會南下寇邊,如此既能給高句麗以有力支援,又能打擊和要挾土,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這也是裴世矩獻計聖主,積極結盟西突厥的重要原因之一。不論有沒有第三次東征,未來幾年北疆鎮戍形勢都十分嚴峻,為此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遏製和削弱大漠北虜。
但西域遙遠,西突厥人也不好對付,裴世矩此趟西行未必能實現預期目標,圍魏救趙未必好用,“遠水解不了解渴”,相起來,齊王北鎮戍,支持齊王的那些站在“明處”和躲在“暗處”的力量紛紛湧入北疆傾力相助,則必然能在短短時間內加強北疆鎮戍力量,堅固長城防線,對大漠北虜可以形成實質性威脅。
所以單“齊王北”這個策略本身來說,價值很高,適逢其時,恰到好處,無論在政治還是軍事都能解決聖主和樞所面臨的諸多棘手難題,非常好,但從隱藏在這個策略背後的危機來說,“齊王北”是把“雙刃劍”,既能傷敵,也能害己,有利有弊,難以權衡。
“齊王北”會引發內外兩大危機。在外是南北危機,如果齊王有意以製造南北危機來要挾聖主和樞,從而獲得極大的權力和極強的實力,那麽他的北不但無助於南北關系的緩和,反而有可能提前引發南北大戰。在內是皇統危機,齊王一旦據北疆而稱霸,必然覬覦皇統,極有可能重蹈漢王楊諒之覆轍,骨肉相殘,父子反目,生靈塗炭。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聖主和樞在“齊王北”這件事不但要考慮長遠利益,更要解決眼前憂患,所以難度有些大,需要時間。 但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對齊王越不利,這一點顯而易見。齊王為防意外,果斷出手,不但打了聖主和樞一個措手不及,還祭出了一把鋒利的“大刀”,而這把“刀”是號稱土第一反賊的白發賊。
對白發賊其人,裴世矩早有關注。早在其以馬賊的身份出沒於長城內外時,有所耳聞;當宇述下令將其拘捕進京時,裴世矩便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之後當白發賊禍亂於魯西南漸成大患時,裴世矩亦慢慢有了一些猜測。
今日,封德彝在密信對白發賊述說較多,而這些訊息均來自范陽盧氏,可信度很高,其對白發賊神秘身份的懷疑,對白發賊突然崛起的各種猜測,還有對其在短短時間內發展壯大的神鬼莫測之手段,都讓裴世矩忽然有了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難道,他還活著?”
裴世矩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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