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軍密切關注下,臨清賊王安不但驚慌,反而前進得更快了,數萬拿棍棒、衣衫襤褸烏合之眾,亂哄哄沿永濟渠南岸大堤急速行進,然而出乎官軍預料,王安並渡渠攻打清河城,而是快速通過了清河城外圍防線,繼續向東北方向而去。
這下段達估計到臨清賊目標了,王安要打侯城。
侯城位於清河城東北方向幾十裡外,是清河城周邊地區重要衛星城之一,也是清河郡官倉所在,同時也是段達所率戡亂大軍糧草輜重囤積之處。
侯城是清河二等貴族侯氏本堂所在,其前身是侯氏家族塢堡,做為一座鄉鎮級別城池,官方在擴建中投入十分限,城池談不上高大堅固,防禦設施也相對簡陋,戍衛力量也主要靠以侯氏宗團為主地方武裝。
在過去一段時間裡,河北叛亂迭起,尤以永濟渠兩岸為甚,但無論是近在咫尺高雞泊諸賊,還是相對較遠一點清河張金稱、平原郝孝德等賊帥,都主動攻擊過侯城,其原因不言自明,侯城是清河侯氏地盤,打侯城就是打清河侯氏,搶侯城官倉實際上就是搶清河貴族富豪們私藏,這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自家搶自家嗎?
此次段達進入清河戡亂,之所以大軍糧草輜重放在侯城,一則侯城是永濟渠沿岸重要倉儲之地,便於大軍接收從東都運送來物資,其次一旦大軍糧草供應出現了問題,可以就近依靠清河官倉及時補充,第三個目就很陰險了,段達意侯城當作了“誘餌”,在侯城設了一個“陷阱”,假如河北人為了擊敗或者驅趕,意讓清河侯氏與河北諸賊裡應外合,軍需和清河官倉洗劫一空,則正好給了一網打盡機會,如果謀劃得當再加上運氣好一點,不但可以重創河北諸賊,還能乘機打擊清河侯氏,並以此為要挾,迫使河北貴族們不得不低頭,不得不妥協。
但段達謀劃一直成功,誘餌和陷阱都發揮作用,哪料到就在無計可施時候,河北人終於還是忍不住,“上鉤了”,臨清賊王安帶數萬賊軍一頭跳進了段達所設陷阱。
趙十住喜形於色,以最快速度改變部署,傳令各府團做好戰鬥準備,隻待段達一聲令下,便急速趕赴侯城,給叛賊以致命一擊。
段達憂慮不安,感覺戰局蹊蹺,很多不正常地方。
臨清賊王安在河北諸賊中是個不起眼“小角色”,實力較弱,一向都是躲躲藏藏,從不與官軍正面接觸,這次卻一反常態,像打了雞血般張牙舞爪,一路叫嚷,唯恐官軍不知似,急吼吼跑去打侯城,這根本就不是謹小慎微王安於出來事。事出反常即為妖,這裡肯定玄機。
趙十住看到段達始終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憂心忡忡樣子,便笑問,“明公是否擔心河北人看穿了們設在侯城陷阱,遂以其人之,還治其人之身,利用臨清賊王安攻打侯城來將計就計,反過來給們挖個陷阱?
段達微微頷首,低聲說,“們並確切證據證明,斥候探查到高士達、張金稱諸賊動向,準確無誤。這裡是河北,河北人為了對付們,貴族官僚與叛賊們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無所不用其極。對們來說,真正可怕並不是叛賊,而是河北貴族官僚,如果們陰謀在侯城給們以重創,們是否握將計就計,反過來給們以沉重一擊?”
趙十住望段達,暗自腹謗,如此優柔寡斷,患得患失,豈能勝任一軍之統帥?值此關鍵時刻,就應該殺伐決斷,沒必要想得太多,想多了反而壞事,舉棋不定,無所適從,只會貽誤戰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趙十住笑,“明公是否擔心進入侯城戰場後,突遭高士達、張金稱諸賊前後夾擊,陷入腹背受敵之困境?”
段達沉默不語,但從其臉上凝重表情可以看出,確這樣擔心。
“明公為何高估叛賊實力?”趙十住奇怪了,“雖然之前叛賊聞風而逃,意避開了們鋒芒,但後期們曾在宗城一帶與高士達、張金稱諸賊交過手,叛賊實力太差,不堪一擊啊。退一步說,就算叛賊們為了保存實力,在戰場上所保留,但侯城一戰,天寒地凍,在如此惡劣天氣裡作戰,們優勢會更加明顯,雙方實力差距會更加懸殊,們依舊絕對握擊敗叛賊。當然了,戰場上叛賊人數可能遠遠超過們,但那些都是拿棍棒鐵耙衣不蔽體農夫,都是饑寒交迫、奄奄一息之徒,根本改變不了雙方實力對比,所以就算高士達、張金稱諸賊做了‘黃雀,,也飛到了侯城戰場,然而終究是贏弱不堪之輩,不但逆轉不了敗亡命運,反而拱手送上了大好頭顱。”
段達搖搖頭,以不容置疑口氣說,“謹慎一些好。東征之前,們可曾高句麗人放在眼裡?結果如何?水陸兩軍三十六萬將士攻打平壤,就算攻克不了城池,也不至於大敗而歸,但事實是,二十萬將士戰死沙場,埋骨鄉,所以……”段達神情嚴肅望趙十住,以非常鄭重口氣說,“陰溝裡翻船,翻一次都不可原諒,更不要說翻兩次了,尤其現在東都政局動蕩不安,二次東征箭在弦上,如此關鍵時刻,們如果大敗於河北戡亂戰場,知後果多嚴重嗎?知將給聖主帶來多大困擾和被動嗎?知它將進一步惡化東都政局,影響到二次東征決策嗎?”
趙十住當即閉緊了嘴巴,雖然心裡對段達這種杯弓蛇影似過度謹慎十分不屑,但段達位高權重,所思所慮都是東都政治,就連侯城這種不值一提小戰鬥,段達都它提到了政治高度,那還什麽可說?是一軍主帥,說怎麽打就怎麽打。
“帶主力先行,某隨後跟進,但切記,不要急於進入侯城戰場。”段達鄭重告誡趙十住,“一定要徐徐緩進,要靜觀其變,要看清楚戰局再出手。
“臨清賊王安突然攻打侯城背後肯定玄機,河北人目標肯定是們,所以這一仗原則是以不變應萬變,先立於不敗之地,始終掌控主動權,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總之一句,寧願撤離清河戰場,寧願背上戡亂不利罪名,也不能打敗仗,不能損兵折將。這是們底線,也是聖主和衛府底線,超出了底線,們就性命之憂,頭顱必然難保。”
趙十住暗自驚凜,態度這才所轉變,由原先驕狂變得謹慎了。河北叛賊是不可怕,可怕是河北貴族,如果河北貴族在背後下黑手,就算自己三千幽州精銳強悍實力,恐怕也要挨上一刀,血流如注。
很快,從侯城就傳來消息,臨清賊王安包圍了侯城,並在第一時間發動了攻擊,侯城求援。
趙十住雷厲風行,即刻率軍出發,但急行三十裡後便停下了腳步,做出觀望之態,而正在四十裡外猛攻侯城臨清賊王安卻視若不見,夷然不懼,繼續揮軍猛攻,打得聲色,氣勢如虎。
趙十住察覺到了異常,這裡面肯定問題,正常情況下,如果王安“後手”,對付官軍辦法,而且還是很握辦法,即便敢捋一下“虎須”,打一下距離官軍近在咫尺侯城,但一旦官軍主力飛奔而來,絕無可能繼續攻打侯城,除非一心求死,不想活了。
趙十住命令帳下斥候,擴大探查范圍,看看能否找到埋伏在侯城周邊地帶其叛軍隊伍。
第二天,段達也出城了,與趙十住會合。同一時間,斥候紛紛回報,們搜遍了以侯城為中心大約四十裡范圍內所地方,發現任何其叛軍隊伍,也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段達和趙十住疑惑了,難臨清賊王安餓極了,失去了理智,於是做出了攻擊侯城瘋狂舉動?
兩人反覆商量推演後,認定侯城是個“陷阱”,河北人已經磨刀霍霍,就等“殺豬宰羊”了,於是愈發謹慎。當日下午,趙十住率主力向前推進了五裡,徐徐進逼。
王安視若無睹,繼續攻城,而且不顧嚴寒和疲勞,連夜攻城。侯城在叛軍潮水般攻擊下,岌岌可危,搖搖欲墜,好在段達留在侯城看守糧草輜重三百衛士發揮了作用,而以侯氏宗團為主地方武裝也堅信官軍馬上就會殺到,大家齊心協力,浴血奮戰,暫保城池不失。
第三天,趙十住再度推進五裡,距離侯城隻約三十裡路程了,瞬息可至
段達隨後跟進,不緊不慢,然而,壞消息突然來臨,侯城失陷,臨清賊王安竟然在第三天中午攻陷了侯城。
這是不可思議事,以王安薄弱實力,根本不可能攻陷侯城,所以唯一解釋隻一個,侯城這座堡壘是被叛賊從內部攻破,城裡內應乘城內守軍傷痕累累、精疲力竭之時出手了,結果城池失陷。
戰局突變,形勢對官軍非常不利,因為官軍失去了糧草輜重,失去了清河官倉,也失去了軍心和士氣,反之,叛賊因為了糧草武器,了侯城這座堡壘,再加上惡劣天氣,士氣高漲,完全可以堅守足夠長時間,而戰鬥時間一長,官軍優勢會一一喪失,最終陷入糧草武器、援軍、將士疲憊且士氣低迷困境之中,到那時,高士達和張金稱諸賊如果從永濟渠南北兩岸夾擊而來,則官軍必然大敗。
段達進退兩難了,打還是不打?打敗北之危,不打則戡亂失利,會遭到東都懲處。
與此同時,義軍將士卻在侯城歡呼雀躍,但們並大肆洗劫侯城,而是抓緊時間加固城防,輪班休息,為接下來守城大戰做好準備。
王安跟在李風雲後面巡視城防,魂不守舍,猶如夢遊一般,強烈不真實感讓心情激蕩,猶自沉浸在驚心動魄戰鬥中無法自拔。
這是一場匪夷所思勝利,之前如果李風雲強悍實力做保證,決心借此良機發展壯大豪賭心理,不可能跟隨李風雲攻打侯城。而在攻打侯城過程中,重點不是攻城,而是阻擊支援官軍,為此李風雲一半兵力放在了阻擊戰場上,準備打一場血戰,但匪夷所思是,官軍竟然在幾十裡外遲滯不前,這簡直就是“奇跡”,不可思議“奇跡”,結果就是李風雲攻陷了侯城,一舉逆轉了戰局。
現在頭痛是段達,太被動了,不得不為自己錯誤付出慘重代價。王安可以肯定,李風雲已經“吃定”了段達,就等段達來攻城了,而段達根本不知對手是李風雲,是當今中土第一叛賊白發賊,在知己不知彼情況下,段達慘敗已成定局。
李風雲站在城牆上,淵淳嶽峙,白發在風中狂舞,黑氅獵獵作響,氣勢非
王安敬畏地站在一旁,順李風雲目光望向城外一望無際蒼茫大地。
“將軍在等待段達來臨嗎?”王安沒找,瞎掰了一句。
李風雲搖搖頭,反問,“高士達和張金稱聽說攻陷了侯城,是否會日夜兼程,疾馳而來?”
王安呆了一下,驀然想到什麽,眼前頓時一亮,“將軍算無遺策,猶如天人。”
李風雲微微一笑,“螳螂失策,掉進了陷阱,能否殺死它,就要看那兩隻黃雀飛得快不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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