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谷口方向,一百二十面戰鼓同時擂動,如驚雷炸響,地動山搖,氣勢如虹。
“咻咻咻……”
三十六支鳴鏑衝天而起,扶搖直上,仿若要穿透蒼穹,驚心動魄的巨大嘯叫霎間傳遍山野,回聲震蕩,如怒濤拍岸,綿綿不絕。
大纛高聳,五面幡麾迎空飛揚,數百面令旗獵獵飛舞。如雲旗幟下,戰陣嚴整,甲士林立,前有一千長槍斜舉,中有一千刀斧閃亮,後有六千弓弩張開,其中兩千角弓弩居前,兩千擘(bo)張弩居中,兩千長弓居後,弦上射甲箭寒光凜冽,蓄勢待發。
纛旗下,李風雲負手而立,戎衣單薄,黑氅垂地,白發拂面,殺氣騰騰。袁安和孔穎達分列其後,各自舉目望向前方山林。
“咻咻咻……”谷口兩側山崗上,各有十二支鳴鏑厲嘯上天,刺耳的嘯叫穿透了山崗上的廝殺聲,回蕩於山巒,與尚在空中嘯叫的三十六鳴鏑形成呼應,一時間嘯聲激揚,響徹天地。
李風雲身形後仰,猛地高舉雙手,用盡全身力氣振臂狂呼,“放箭!”
令旗再動。鼓聲驟然猛烈,如串串驚雷落地,摧枯拉朽,勢不可擋。二百四十支角號同時吹響,雄渾中透出森冷殺氣。
各級將官在各自指揮位置上,同時揮手下切,聲嘶力竭,“放!放!放!”
“轟……”六千支射甲箭衝上天空,一路厲嘯,瞬間匯成一片漆黑烏雲,遮天蔽日,如地獄中衝出的幽靈猛獸,咆哮著,飛奔著,惡狠狠撲向獵物。
戰馬奔騰,速度越來越快,控弦之士趴在馬背上,腳蹬凶狠撞擊馬腹,戰馬吃痛,嘶鳴中四蹄騰空而起,幾乎貼地飛行。木昆部的五百騎風馳電摯,五個雁行戰陣就像飛翔在天空上的五隻鷂鷹,轟隆隆直衝敵陣。
突然,天空驟然一暗,淒厲嘯叫仿若撕裂了蒼穹,擊碎了轟鳴,猛烈撞擊著飛翔的鷂鷹,震碎了控弦們的血脈和靈魂,讓他們驚悚失色,魂飛魄散。
“轟……轟……”就在這時,谷口兩側山崗上,如雲箭矢呼嘯而出,兩團烏雲劃空而起,如兩柄圓月彎刀,撕裂虛空,殺戮氣息霎那充斥戰場,彌漫天地。
前有箭陣迎面殺來,兩側有箭陣左右夾擊,而鷂鷹已飛起,戰馬已極速,減速調頭純屬自殺,唯有一往無前,唯有衝過箭陣,才有一線生機。
“加速!加速!”恐懼的叫喊聲此起彼伏。“舉盾!舉盾!”這是僅有的防禦手段,但在如此密集箭矢的射擊下,好運難臨。“希聿聿……”戰馬仿若聞到了死亡氣息,瘋狂嘶鳴,瘋狂奔跑,轟鳴聲驟然爆起,震撼山谷。“殺!殺!殺!”木昆部選鋒馬軍就像一頭瘋狂猛獸,用盡所有力氣奔跑著,控弦們用盡所有力氣呐喊著,點燃勇氣,用沸騰的熱血驅散無盡恐懼。
處和塬瞪大雙眼,駭然變色,一臉絕望。
阿會正目瞪口呆,張嘴發出一聲無助怒吼,“啊……”
李屹、莫賀湟、契個鶴山、阿會布爾……戰場上所有看到這驚心動魄一幕的奚族將士,無不肝膽俱裂。箭陣的恐怖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如此威力的箭陣至少需要上萬弓弩手同時射擊,也就是說,前方阻截他們的中土軍隊的人數肯定超過了一萬人,在兵力上與他們相差無幾,而中土軍隊佔據了地利,又擁有武器上的優勢,其攻擊力已經超過了他們,所以此地即便不是陷阱,也足以阻擋奚軍,讓他們寸步難進。
“咻……”六千支射甲箭鋪天蓋地而來,烏雲壓頂,“轟……”仿若驚雷炸響,六千支射甲箭如密集雨點,瘋狂射下,“噗……”射甲箭穿透皮盾,穿透皮甲,釘入身體,釘入戰馬體內,釘入顫抖的地面,就如穿透一張薄薄草紙,直沒入頂,霎那間淒厲的慘叫聲、痛苦的嘶鳴聲、戰馬倒地撞擊的轟鳴聲、人馬互相踐踏骨斷血濺的各種聲音交匯在一起,驟然爆起,響徹戰場。
奚族五百控弦,五隻飛翔的鷂鷹,就像被一隻從天而降的黑色巨掌,一巴掌拍在了地上,躲無可躲,避無可避,慘遭滅頂之災,一時間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咻……”眨眼間,左右兩片烏雲又夾擊而至,左右各有兩千支射甲箭,再一次鋪天蓋地射進戰場。墜地的鷂鷹本已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奄奄一息,結果慘叫聲尚未停止,死神之箭再度來臨,“噗噗噗……”只聽到一片箭入肉體的沉悶聲響,所有倒地人畜均被覆蓋,所有慘叫悲鳴嘎然而止,然後就看到幾十個運氣爆棚的漏網控弦,在狼奔豕突之中瞬間就被厲嘯箭雨吞噬了,淹沒了,然後戰場上一片死寂,連一聲悲吟痛嘶都沒有,寂靜得讓人毛骨悚然,讓人魂飛魄散。
“啊……”處和塬終於叫了出來,絕望而悲憤,但他久經沙場,這點血腥場面這點損失還不至於讓他失去理智,只是中土人的這驚天一擊,讓他的自信驟然崩潰,中土人太強悍,哪怕這支軍隊打著白狼這個悍賊的旗號,其戰鬥力也非常可怕,不是奚族可以匹敵抗衡的。
“撤!撤!撤!”莫賀湟、契個鶴山幾乎在同一時間下達了撤退命令。中土人在谷口兩側的山頭上部署了大量兵力,粗略估計每個山頭上至少有三四千人馬,而這個兵力已經接近於莫賀弗部或契個部的控弦數量,兩部就是投入全部兵力也打不下這兩個山頭。
“嗚嗚嗚……”角號長鳴,急促而恐慌,正在山林中奮戰的奚族將士一直處於不利困境,損失較大,聽到撤退號聲,當即倉惶而走,但下山比上山難,結果慌亂中遭到雷霆將士的猛烈射擊,死傷尤其慘重。
攻擊停止了,氣勢洶洶、自信滿滿的奚軍,被中土軍隊迎頭一棒打倒在地,進退兩難。
這一仗肯定還是可以打,但兩敗俱傷所帶來的慘重損失,奚族是否承擔得起?不打,雙方就這樣對峙,牢牢牽製住上萬中土軍隊,應該還是有利於突厥人攻打方城,但問題是,突厥人會不會傾盡全力、不惜代價與中土人打個兩敗俱傷?如果答案是否定的,白狼就可以據城堅守,在方城戰場上拖住突厥人,暫時穩定方城戰局,然後迅速調集兵力進入茅溝川、武列水一線,先把奚軍擊敗,以擺脫兩面受敵、兩線作戰的窘境,如此,奚軍就很被動了,而長城內的中土援軍如果已經抵達方城,或者正在北上途中,那麽留給奚軍逆轉危局的時間就極其有限,所以奚軍必須做出決斷,是孤注一擲不惜代價瘋狂進攻,還是主動撤離靜觀其變?
奚軍首領聚集在阿會正的大王纛旗下,緊張商量。
阿會正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但此時此刻,他也沒有主動撤離的意思,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距離方城近在咫尺了,既然白狼把阻截地點放在茅溝川,說明方城戰局還是很緊張,中土人還是陷入了兩線作戰的困境,否則之前白狼也沒必要從武列水撤回方城了。
處和塬、莫賀湟還是堅持攻擊。第一輪試探性攻擊達到了目的,基本上弄清了敵軍的大概兵力和攻防部署,接下來就要展開針對性攻擊。兩位部落酋帥的建議是,以主力攻打谷口兩側山頭,同時向谷口方向進行牽製性攻擊,而這一仗奚軍只要拿下谷口兩側高地,則勝負立判。
“這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阿會正不得不提醒處和塬和莫賀湟,“我們的優勢在馬軍,而下馬作戰,且強攻險要,必然導致嚴重損失。”雖然損失最大的是木昆部和莫賀弗部,但這兩部的損失,就是整個奚族的損失,奚族實力越弱,生存危機就越大,這是阿會正所不願看到的。
“我們的損失是大,但敵軍的損失也大,這是兩敗俱傷之局。”處和塬咬牙切齒地說道,“奚族為了生存,沒有退路,唯有死戰,以命搏命,但中土人不一樣,中土人沒有生存之憂,白狼更不會與我們玉石俱焚,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我們敢拚命,他們敢嗎?”
阿會正果斷下令,攻擊!莫賀湟和阿會布爾率軍攻打左側山頭,處和塬和契個鶴山率軍攻打右側山頭,他親自率兩千騎正面佯攻以牽製敵軍主力。
“咚咚咚……”戰鼓擂動,“嗚嗚嗚……”大角長鳴,“轟隆隆……”戰馬奔騰,殺聲如雷,大地震顫,山巒動蕩,衝天殺氣再一次籠罩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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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二,黎明前,聯盟總管嶽高、高虎、赤小豆鐵衣率軍走出大牛嶺,在山道兩旁的密林中稍作休整,吃飽喝足,恢復體力。
上午,高虎、赤小豆鐵衣率雷霆第二軍一千余騎進入大道,並迅速向茅溝川挺進。嶽高率聯盟第三軍於大道列陣,並就地砍伐樹木製作簡易拒馬,埋設絆馬索,挖掘淺壕,以增加防守之力,斷絕奚軍退路,完成合圍。
奚軍斥候很快就發現了從他們背後突然殺來的中土馬軍,大驚失色,急報阿會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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