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燕北長城一線。
李風雲督軍急進,三軍將士奮勇向前,越過小寧城,直撲野狐嶺,懷荒重鎮已近在咫尺。
面對呼嘯而來的叛軍,長城戍軍十分緊張,諸鷹揚閉關堅守,刀出鞘箭上弦,蓄勢待發。
邊鎮形勢驟然惡化,關門緊閉,南北斷絕,首要遭到衝擊的就是往來於南北兩邊的漢胡商賈,塞外的進不來,長城裡面的出不去,驚慌失措,一片混亂。
九月初一,武賁郎將趙十住率軍趕至大寧城,而在其身後,聯盟總管夏侯哲帶著聯盟第一、第二和第五軍,正尾隨而至,步步緊逼。
趙十住緊急下令,諸鷹揚務必以堅守長城為第一要務,不論邊鎮局勢如何變化,都不要主動出擊,既不要主動出城攻擊長城內的叛軍,也不要主動出塞剿殺長城外的盜賊,若有違令者,嚴懲不貸。
趙十住又命令野狐嶺戍軍,若叛軍攻打隘口,要殺出重圍,則全力堅守,若損失太大,難以阻禦,則擇機打開關門,任由叛軍逃之夭夭,而由此所導致的全部後果,都由自己承當。
九月初一,塞外,閃電河七水泊,東。突厥汗國叱吉設阿史那咄捺的牙旗所在。
自中土皇帝突然結束二次東征,從遼東匆匆返回國內,但車駕卻滯留於涿郡遲遲不回東都後,塞外的氣氛就迅速緊張起來。
叱吉設阿史那咄捺為探明中土皇帝滯留涿郡不去的原因,已兩次派出信使趕赴臨朔宮覲見中土皇帝,並派出大量暗探和利用眾多秘密渠道打探幽燕動靜,同時向閃電河一帶的所有諸種部落發出了警告,做出了召集之令,要求他們做好臨戰準備,一旦南北形勢惡化,則迅速集結,確保磧東南之安全。
當然,這是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以免事故突發,措手不及。目前南北關系雖然每況愈下,雙方之間的信任越來越少,矛盾和衝突越來越多,但名義上牙帳還是尊奉中土為宗主,該有的禮節一個不少,該朝貢的還是朝貢,雙方都努力維持雙邊關系的穩定,尤其中土第一次東征大敗,第二次東征又無功而返,勞師遠征國力損耗,再加上國內政局又動蕩不安,內憂外患之下,更為需要一個穩定的南北關系,所以出兵北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不是因為中土皇帝滯留幽燕不去,局勢不明,變數太大,叱吉設甚至都不會向旗下部落發出警告和召集。
幽燕局勢突變也就是近期的事,做為主掌磧東南諸軍事的牙旗這邊肯定是高度關注,而對於東。突厥汗國權力中樞的牙帳來說,因為距離過遠,信息傳遞不便,尚沒有做出積極回應,不過有一點牙帳還是頗為擔憂,那就是擔心幽燕局勢突變會影響到南北走私。現在南北官方貿易並不能滿足突厥汗國高速發展的需要,因此南北走私隨即成為牙帳進行戰略物資儲備的一個重要輔助手段,不可或缺。
然而,突厥人的擔心很快變成現實,南北走私量最大的燕北渠道“應聲而斷”,其中燕北走私的主乾道靈丘道和飛狐陘更是直接落入了“敵手”,而若想重新打通這條重要的走私渠道,可不僅僅就是剿殺“敵人”這麽簡單了。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條走私渠道牽扯的利益太大,甚至牽扯到了南北對抗,影響到了中外大勢的未來走向,所以在“一鍋水”已經被徹底攪渾的情況下,再想“清澈見底”,短期內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必然另謀他策。
於是叱吉設和牙旗裡的核心成員馬上就把“目光”轉移到了松漠以東的東北地區。
東北地區的諸種部落以霫、奚和契丹三族為主,他們尊奉突厥人為宗主,而中土則是突厥人和他們的“共主”。“共主”十分忌憚和防備突厥人,因此對東北諸族恩威並施,遏製和打擊他們的同時又拉攏和收買他們,但效果不理想,其中契丹人與高句麗、靺鞨等遠東諸虜結盟合作,而霫人和奚人則與突厥人走得近。如今高句麗被中土打得奄奄一息,而中土也連戰不利損失巨大,這就給了突厥人機會,蓄意挑起東北諸虜之間的廝殺,混亂東北乃至遼東局勢,以削弱和吞並東北諸虜來達到威脅中土之目的,繼而間接幫助高句麗贏得喘息時間,一旦高句麗堅持下來了,東北諸虜又給突厥人吞並了,中土耗盡力氣卻白白為突厥人做了嫁衣,在北疆鎮戍上陷入更為深重的危機,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向突厥人妥協以換取南北關系之穩定,如此則突厥人不費一兵一卒就大獲全勝,獲得了難以估量的豐厚利益。
叱吉設和牙旗貴族們的如意算盤打得非常好,但可惜的是,就在他們幻想著“不勞而獲”的時候,從幽燕不斷傳來的最新消息卻讓他們嗅到了一絲危險,形勢的發展正在偏離他們預計的方向,並且偏離的速度越來越快。
第一個引起突厥人警覺的消息就是齊王可能要北上邊陲。這個消息最早由幽燕豪門傳出,後來在幽燕貴族圈子裡悄悄傳開,其真實性有多大無從知曉,不過無風不起浪,既然有這樣的傳言出來,可能性就事實存在。
突厥高層對中土兩京政局的內幕還是有所了解,對齊王“失德”一案也是略有耳聞,畢竟齊王是中土皇帝唯一的嫡皇子,從繼承法上來說他就是中土的儲君,是中土未來的皇帝,爆發奪儲大戰的可能性太小,所以突厥人當然會高度關注,密切觀察,但結果讓他們難以置信。第一次東征期間齊王並沒有坐鎮京都代理國事,而是出京剿賊去了,一個儲君在皇帝遠征期間不代理國事,這說明什麽?第二次東征期間坐鎮兩京的還不是齊王,而是兩個皇孫,齊王依舊在外剿賊,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了,不能再用常理去解釋了,某種意義上這代表齊王距離儲君的位置應該是越來越遠,而不是唾手可得。
突厥人立即意識到,中土皇帝和他唯一的嫡皇子之間產生了激烈的矛盾和衝突,中土政局的核心也就是皇統繼承問題爆發了嚴重危機,這對突厥人來說是一件好事,可資利用。然而,形勢變化太快,還不等突厥人對這件事進行核實確認並有所行動,中土皇帝父子就同時出現在幽燕,並且傳出了齊王北上戍邊之言論。這一傳言若是真實的,若變成了現實,其對南北關系的影響就太大了。
從突厥人的立場來說,必須未雨綢繆,必須早作預防,以免猝不及防之下做出錯誤判斷,拿出錯誤決策,以致於嚴重危及南北關系。而對於叱吉設阿史那咄捺和磧東南牙旗的貴族們來說,首要預防之策就是統一認識,必須正確而清醒地認識到齊王戍邊對南北關系所產生的一系列重大影響,其中負面影響極大,齊王對塞外諸虜的威懾是顯著的,所以必須想方設法消除這些負面影響,為此牙旗必須盡快拿出預防措施,以防萬一。
緊接著,白發賊和他所統率的反叛大軍就進入了突厥人的“視線”。
眾多消息證實,白發賊就是齊王養的“寇”,是齊王的鷹犬,為齊王衝鋒陷陣。白發賊一直活躍在齊魯,但不久前,白發賊竟然帶著叛軍千裡迢迢殺到了幽燕,殺進了燕北,攻佔了靈丘道和飛狐陘。這就蹊蹺了,這明顯就有陰謀,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麽,白發賊北上邊陲的目的是什麽?
如果齊王戍邊是真實可信的,那麽白發賊進入燕北的目的就是為齊王攻城拔寨。由此引出一個問題,齊王為何要戍邊?為何要驅使白發賊在邊陲攻城拔寨?
於是南北戰爭呼之欲出。
齊王做為中土皇帝唯一的嫡皇子,做為唯一符合繼承法的中土未來儲君和未來皇帝,絕無可能放棄自己的輝煌前途,但現在父子矛盾激烈,怎麽辦?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迎來一場戰爭,父子兩人齊心協力並肩作戰,如此既能化解矛盾,又能建功立業,還能如願以償地繼承皇統,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
換句話說, 齊王戍邊的真實目的,可能是要引爆南北戰爭。那麽,如何引爆戰爭?
最新消息告訴叱吉設和牙旗貴族們,白發賊已經渡過桑乾水,正在向東北方向攻擊前進,而燕北鎮戍軍主力都在長城一線,燕北腹地的桑乾水一線並無太多戍軍,短期內根本擋不住白發賊前進的腳步。那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形勢會如何發展?
既然要引爆戰爭,當然要越過長城,深入塞外,燒殺擄掠,於是一個清晰可見的計策便出現在了叱吉設和牙旗貴族們的眼前,那便是驅虎吞狼,借刀殺人。
這就是危機,這就是突厥人嗅到的危險,雖然這僅僅是根據所知消息進行的分析和推演,其正確性尚需斟酌,其準確性尚待驗證,但不能忽視懈怠,不能不早作預防。
如何預防?如果中土人要驅虎吞狼,要借刀殺人,要挑起南北戰爭,僅靠叱吉設和磧東南牙旗的力量,是否可以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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