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黎明前,桑乾水北岸,鹿角驛。複製網址訪問 %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
趙十住忙碌到凌晨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和衣躺下,迷迷糊糊中,感覺有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傳來,當即驚醒,一躍而起,衝著屋外喊道,“誰在外面?何事稟報?”
“明公,急報……”邵靜安驚惶叫道,“斥候急報,大量叛軍正從西、北兩個方向包抄而來,叛賊要偷襲。”
趙十住吃了一驚,睡意全無。邵靜安帶著一陣涼風衝進了屋子。趙十住抬頭望向屋外的夜空,漆黑一片,看不到星星,厚厚的雲層遮擋了月光,黎明前的天穹異常黑暗,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嗚嗚嗚……”遠處驀然傳來大角長鳴之聲,悠長而淒厲,駭人心魂,令人毛骨悚然。
“嗚嗚……嗚嗚……”緊接著,報警的號角聲驟然響起,倉促中透出驚慌,由遠而近,此起彼伏,就像一群幽靈衝出了地獄,呼嘯而至,又如道道閃電破空而出,瞬間撕裂了黑暗,讓人驚惶失色,魂飛魄散。
“明公,來了,他們來了,叛賊來了……”邵靜安瞪大眼睛望著遠處深邃的黑暗,仿佛看到一頭洪荒猛獸正從黑暗中咆哮而出,駭然變色,“太快了,叛賊的速度太快了,昌邑距離這裡有三十余裡,我們的斥候一直盯著昌邑,叛賊的一舉一動無所遁形,除非……”
邵靜安霍然想到什麽,猛地轉身望向趙十住,兩人四目相視,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叛賊早有準備,早就設下陷阱,就等著對手懵然無知地的一頭跳下去。換句話說,趙十住和邵靜安都低估了對手,都對叛軍的前進速度和攻擊決心估計不足,事實上他們對燕北局勢的判斷出現了嚴重錯誤,以為叛軍北渡桑乾是虛張聲勢,結果給叛軍搶佔了先機,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咚咚咚……”戰鼓四方擂動,“嗚嗚嗚……”號角八面吹響,外圍的鄉團宗團就像被捅了窩的馬蜂,“轟”一下炸營了,恐懼而無助的叫喊聲迅速匯成了一股恐怖的聲浪,驚心動魄的嘯叫聲霎那間充斥了夜空,讓人肝膽俱裂,股戰而栗。
內圍的衛府軍訓練有素,邊軍的戰鬥力還是頗為強悍,雖然黎明前正是酣睡之際,但鼓號一響,將士們就像脫弦之箭射出軍帳,以最快速度列陣迎敵,即便外圍的鄉團宗團已經炸營,狼奔豕突四散而逃,恐怖的嘯叫聲撕裂了夜空,也依舊未能動搖將士們堅守營寨的信心和勇氣。事關生死,這時候越亂死得越快,越害怕距離死亡就越近,所以有經驗的邊軍戍卒根本無須長官指揮,就會站在正確的位置上做出正確的事情。
趙十住的經驗同樣豐富,尤其帶著鄉團宗團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散兵遊勇野外征戰,首先一件事就是防止嘯營炸營,為此無論是行軍、安營、布陣,都必須讓鷹揚衛與鄉團宗團保持一個安全距離,確保在發生意外的情況下,諸鷹揚依舊可以從容作戰。
昨夜扎營,趙十住就堅決執行了這一原則,不辭辛苦,親自安排。內圍諸鷹揚背靠桑乾水,面向叛軍,而外圍的鄉團宗團則附翼於一側,如此叛軍正面攻擊有諸鷹揚阻截,側翼攻擊鄉團宗團又不至於亂了諸鷹揚的陣腳,可謂謹慎又謹慎,煞費苦心。
現在遭遇叛軍偷襲,趙十住的謹慎得到回報,鄉團宗團還沒看到敵人就炸營了,但因為位於諸鷹揚側翼,又拉開了一定距離,即便一哄而散亂跑一氣,也不可能集中到一個方向,如此便難以危及到諸鷹揚的陣腳。
邵靜安驚惶失措,趙十住卻沉得住氣,原因便在如此。邵靜安是幽燕貴族,顧及的是幽燕利益,他擔心燕北大亂,所以極力慫恿趙十住出兵,但結果卻給了他攔頭一棒,出門就掉坑裡,燕北的鄉團宗團面對叛軍的偷襲,竟然不戰而潰,炸營了,自相踐踏,任敵宰割,其損失之大難以估量,早知如此,不如任由趙十住做縮頭烏龜不作為。
“咚咚咚……”遠處的戰鼓聲越來越猛烈,越來越近,震撼夜空,仿若要崩碎實質般的黑暗。
“殺……”漸漸的,如浪濤般轟鳴的殺聲呼嘯而至,在黑夜中掀起驚天狂瀾,勢不可擋。
“明公,事不宜遲……”邵靜安心驚膽顫,當即要勸說趙十住火速撤離,但他尚未說出來,嘴邊的話就被趙十住嚴厲的眼神“瞪”了回去。不過生死事大,邵靜安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說道,“明公,諸鷹揚背水列陣,側翼鄉勇又全部崩潰,若叛軍全線撲上,諸鷹揚三面受敵,形勢異常危急。”
趙十住沒有說話,只是衝著他搖搖手,然後走出屋子,在衛士的簇擁下又走出驛站,走到驛站外的空地上,負手而立,仰首望天,凝神傾聽從遠處戰場上、從黑暗中傳來的各種聲音。
邵靜安跟在趙十住的後面,心急如焚,“明公,事已至此,我們必須確保諸鷹揚的安全,否還後果不堪設想。”
趙十住看了他一眼,不滿地說道,“你聽聽,仔細聽聽,河邊的鼓聲即將連成一片,諸鷹揚的防守戰陣正在成形,而叛軍的鼓聲尚在那邊……”趙十住抬手指向夜空,“這個距離足以給我們充足時間列好戰陣,戰陣一成,防守堅固,足以遏製住叛軍的攻勢,然後……”
邵靜安雖然焦慮擔心,但趙十住既然“穩如泰山”,他也無計可施,隻好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苦思對策。
“然後天亮了。”邵靜安接著趙十住的話說道,“天亮了,叛軍的優勢也就不複存,但我們是否能夠擺脫不利處境,安然後撤?”
趙十住暗自冷笑,對這位由東都任命的司馬十分不屑。昨天其還在極力勸說自己主動剿賊,今天態度就變了,被叛軍驚擾了一下就如同受驚的兔子要跑了。
“天亮再說。”趙十住衝著邵靜安揮了揮手,“你先回懷戎收攏逃亡鄉勇,並急告廣寧諸城,立即做好固守準備。”停了一下,趙十住又叮囑了一句,“鹿角驛一戰,勝負未知,暫時不要急報留守府。”
邵靜安心領神會,躬身領命,匆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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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李風雲飛馬趕至前線。在他身後十幾裡外,徐十三的風雲軍與呂明星的驃騎軍齊頭並進,正急速前進。
再見郭明,李風雲不禁啞然失笑,“看你這張殺氣騰騰的臉,就知道偷襲不順。對方是不是有準備?”
“對面是趙十住,武賁郎將趙十住。”郭明忿然說道,“抓了個俘虜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某以為自己的偷襲速度夠快了,沒想到趙十住的反應更快,一轉眼就箭矢如雲,直接把某逼退了。”
“但你也把他困住了,進退兩難,可見偷襲很成功。”李風雲笑道,“你沒有出爾反爾,乘著敵人大亂之際痛下殺手吧?你把燕北人殺得屍橫遍野,與燕北人結下死仇,必定害了留守軍團,也危及到了燕北鎮戍的安全,負面影響太大。”
“沒有沒有,燕北人自己炸營了,一哄而散,但趙十住早有防備,拉開了與燕北鄉團的距離,安然無事,某隨即撲了過去,卻被他打了回來。”郭明恨聲說道,“明公,稍遲徐總管和呂總管來了,我們三面夾擊,把他趕下桑乾水。”
李風雲笑了起來,連連搖手,“南北大戰在即,燕北每一份力量都非常寶貴,我們切莫自相殘殺,讓親者痛仇者快。你也不要耿耿於懷,留著力氣去塞外殺虜,保你殺得酣暢淋漓。”
郭明搖頭苦笑。
“速度,我們要的是速度。”李風雲鄭重說道,“所以我們不能戀戰,不能意氣相爭,為了搶速度,搶時間,必要時候我們甚至可以做出一定的犧牲。”
郭明抬手指向敵軍所在,“這個怎麽辦?如此對峙豈不耽誤我們的時間?”
李風雲抬頭看看天色,微微一笑,莫測高深地說道,“山人自有妙計,你且拭目以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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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色陰晦,河面上有淡淡霧靄若隱若現。趙十住站在河邊山崗上,遠眺叛軍戰陣,臉色十分陰沉。
本來趙十住很自信,打算吃飽喝足就且戰且退,哪料到叛軍如潮水般湧來,源源不斷,其人數之多、裝備之精良、軍容之整齊,大大出乎趙十住的預料,他甚至都懷疑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現在叛軍三麵包圍了衛府軍,趙十住自陷絕境,不得不背水一戰,形勢極度險惡。
趙十住苦思突圍之策。叛軍實力到底有多強,是不是中看不中用,趙十住一無所知。既然不能知己知彼,就不能冒險突圍,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但長久對峙肯定不利,一則糧草短缺,二則陰世師趕來燕北組織救援尚需時間,而趙十住缺的就是時間。
正在趙十住焦頭爛額之際,有前線鷹揚郎將急報,叛軍信使求見。
趙十住稍作權衡,一咬牙,毅然下令,“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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