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弦絲微抖，箏聲隨著左右青蔥纖指的挑抹剔勾、按滑揉顫連成一串曼妙的樂符，清脆悅耳，如流行的雲水般讓人心曠神怡。

　　“張阿姨。”

　　“欸，這麽早收攤了?”

　　“是啊。”

　　街邊小巷的兩邊，兩個婦人一裡一外打了個照面，然而不約而同地在掛滿爬山虎的陽台下停住，傾聽從上面傳來的箏音。

　　“又是那掃把星?”

　　“噓，人在家囁。”

　　“怕啥，當著她媽面我也是這麽說的……”

　　“哎不說了，我去買點菜。”

　　“現在買菜啊?”

　　“是啊，阿沁回來了，去看看有沒有新鮮的魚。”

　　“呦，閨女回來啦?什麽時候回來的啊?怎麽沒聽你說呢?”

　　“剛回來的，不說了啊，我去市場看看。”

　　“那好，那好，你去你去……”

　　“不好意思啊，有空再聊。”

　　“去吧去吧。”

　　張姓的婦人目送衣著簡樸的女人離去後，臉上的笑容一斂，嘴巴撇了撇，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轉過頭，她白眼瞪了一下陽台上，罵道:“彈什麽彈啊，吵死啊啊——”徒地，她猛打了個激靈，面部肉一抖，張口就噴出個響亮的‘哈嘁’。

　　鏗！

　　箏聲戛然而止。

　　張婦人臉色有點白。這大熱天的，哪來的一陣惡寒?她抬頭看一眼樓上，嘴上不依不饒地罵了兩句，卻是不敢逗留了，匆匆離開。

　　“對——”

　　陽台的窗戶打開，怯怯的女孩想道歉，然而只看到了對方落荒而逃的情景。停滯幾秒，她還是輕輕地將話補充完:“不起。”

　　傍晚了。

　　女孩拂開藤葉，吹著柔風，捋捋耳畔的發絲，眯了眯眼。微微的風驅走酷暑的熱浪，攜著清新的涼意，讓人心曠神怡。

　　“思思——”

　　誒?

　　稍頓，女孩急忙回身，小鹿一樣蹦回屋:“媽媽！”

　　“練完了?餓了吧?”

　　“嗯，不餓……”

　　“你看我買了什麽。”

　　“咦……哇，蛋糕！”

　　“洗手！”

　　“喔！”

　　“不要忘了收拾房間……”

　　“噢！”

　　……

　　唦。

　　窗葉輕曳，滲進幾縷清風。爬山虎的葉子篩了霞光，斜映在對面的牆壁上，斑斑駁駁。‘噠’地，人影從照影間秒掠而過。

　　不久，屋裡的燈光忽然暗了。

　　“先許願啊！”

　　“我希望哥哥快點給思思找個嫂子！”

　　“瞎講！你哥還在上學呢！”

　　視頻的兩端，母親和妹妹在那一邊，凜在這一邊。

　　“那，那我希望媽媽和哥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嘁，哪有人許願說出來的?重來。”

　　在小小的手機屏幕裡頭，小小的蛋糕上豎起的小小的蠟燭散發出小小的光芒，凜看著妹妹臉上難得的笑靨，笑中帶澀。

　　“好啦！”

　　片刻，女孩噘著小嘴一吹。‘呼’地，燭光瞬滅，光線隨之一暗。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切蛋糕…….”

　　“不行不行，還不行，哥哥你給我唱生日歌！”

　　“哈?”

　　“誰讓你不回來陪我過生日，快唱，快唱！”

　　“不用了吧……”凜環顧宿舍。雖說兩個舍友不在，可這宿舍的牆可沒多厚，

以自己五音不全的嗓子，搞不好整座宿舍樓就炸了。　　“媽咪！”

　　“你妹妹生日，就唱幾句。”

　　“……”

　　凜瞧妹妹竊竊偷笑的樣子，咬咬牙，硬著頭皮拿起手機湊到嘴邊，掐著喉嚨低聲哼哼:“豬你生日快樂，豬你生日快樂……”

　　“咯咯——”

　　“不唱了！”

　　“——哈哈。”

　　“你還笑！”

　　“好了，你做哥哥的大度點，好啦好啦，思思別鬧了，你哥還在學校呢，快點切蛋糕，來……”

　　“嗯，奶油草莓，要不要——”

　　女孩捏著鮮紅的草莓在鏡頭前晃了兩晃，然後‘啊’一口就放嘴裡吃了，津津有味，讓凜無語得直翻白眼，啼笑皆非。

　　“媽咪，來，啊——”

　　“不要，太甜了，嗯——”推搪了兩下，視頻中的女人終究抵不住女兒的執拗，咬了一小口快要塞到嘴裡的巧克力。

　　“給我留點吧！”

　　“想得美！”

　　“唉——”

　　“給你留著還能吃啊?瞎說……”女人不懂得兒女之間的玩笑，嗔了聲，隨即又想起一事，低頭看著屏幕:“放暑假了?”

　　“還差點，7月頭吧。”

　　“哦，那也快了，考試考完了嗎?”

　　“考完了。”

　　“考得怎麽樣?知道嗎?”

　　“還行……”

　　“哦，那就好，嗯，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

　　隨後的十幾分鍾，在小口小口吃著蛋糕的思思的陪伴下，母親叨叨絮絮，語重心長。凜聽著想著應著，倒也不覺得煩。

　　“還有啊，不要想那麽多，有什麽事……”

　　喀。

　　韓炳推門而入，大嗓門直接打斷了一家三口的聊天:“沒出去啊?吃飯沒?謔，看啥，裸貸啊?給我瞅瞅，給我瞅瞅……”

　　“我媽。”

　　“……”

　　韓炳的表情一僵，面對凜轉過來的攝像頭，連忙點頭打招呼:“阿姨好啊，那什麽，不好意思啊，打擾到你們聊天了……”停了一秒，他正兒八經地對凜說:“對了阿凜，羅！代！老師的那個上課視頻給我發一份啊，我暑假要補習。那個，阿姨啊，你們聊，我先複習。”說完，他把帶回來的東西往桌子上一放，拉開椅子坐下，拿起書本和筆記開始用功。

　　“……”

　　“哎，你同學真努力。”

　　“……”

　　“你要學學人家，看看書，不能考完試就丟了書本知不知道。”

　　“好……”

　　“嗯，不要別打擾你同學學習。還要不要跟你妹妹說話?思思……”

　　“不用了。”

　　凜和躲在母親後面的女孩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搖頭，叮囑道:“那你自己注意身體，不要想太多，我大概再有一兩個禮拜就回去了……”

　　韓炳豎著耳朵偷聽，這時忍不住偷瞄一下，見攝像頭挪開了，立馬把筆一甩，雙腿往桌上一放，抱著頭自在地搖著椅子。

　　“嗯，到時候再說吧，沒什麽就掛了……”

　　凜說著說著，徒地把手機一扭，鏡頭對準過去。韓炳愣半秒，旋即條件反射地要坐好，結果‘哐’地從椅子上摔坐在地。

　　“你媽——”

　　“媽，我同學叫你。”

　　“你馬上就放假了，很快可以回家啦……”

　　“掛啦，還裝。”凜慢條斯理地給手機插上電。

　　“臥槽！”

　　韓炳揉著腰，罵道:“你他媽那麽缺德，你媽知道嗎?”

　　“你那麽能裝，你媽知道嗎?”

　　“我媽比我還能裝！”

　　“……”

　　“哎，跟你說個事。”

　　“不聽。”

　　凜一看舍友的猥瑣表情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事，懶得理他。

　　“不是啊，你同學劉峒的，還不知道吧?就前兩天的事，聽說沒有?沒有吧?聽說啊……”

　　韓炳自顧自像長舌婦一樣喋喋不休:“林紋紋把你同學甩啦，昨天還是前天，聽說喝大了，當著一堆人的面甩了她一個大耳光，嘖嘖，你說這貨，睡了人家才多久，下得去手啊，虧他還是個爺們，啊呸，打娘們算什麽大老爺們對不對……”

　　“關你什麽事……”

　　“我就看不過眼嘛，你說，這家夥渣不渣……”

　　“別礙著我複習。”

　　凜戴起頭顯。

　　“唉，我說你這家夥太沒同情心……”

　　……

　　同情心?

　　凜在進入遊戲的時候， 忍不住翻白眼。要是一個女人連個男的是什麽樣的人都沒弄清楚就和他上床了，那旁人能說什麽?

　　噔——

　　剛一上遊戲，傳書就亮了。

　　凜會心一笑，而後就聽到了妹妹雀躍的聲音。

　　“哥！這個真的送給我嗎?”

　　“廢話。”

　　“啊，好好看，謝謝哥，我愛你！”

　　“好假啊。”

　　“哪有，真的好看啊，發光欸，超級好看！”

　　“別安慰我啦，最近有點忙，沒時間去買東西，回去了再給你補吧。”

　　“才不要，我就要這個，不能要回去啊！”

　　聖池前，女孩拿著月盈法杖，愛不釋手。

　　當下，橙色裝備還屬於稀少物品，橙色的特殊裝備更是少之又少，其獨特的造型的光暈，瞬間就吸引了一大堆玩家的矚目。

　　突然成為焦點，思思有點緊張，不過卻更高興了，笑得很燦爛。

　　“我要你會給嗎?總之你喜歡就好，以後再做一個更好的……”

　　從語氣裡，凜就能夠感覺到妹妹的歡快，連帶著自己的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在此之前，他還擔心會不會有點太草率了。

　　“哼，當然不給。我才不要咧……”

　　“小雨。”

　　“啊?”

　　女孩停住傳音，回眸一看，接著一笑:“箐箐姐。”

　　從水池的另一邊走過來幾個人，其中一個女的在前面，目光羨慕地落到女孩手中的法杖上，微微一笑:“這是什麽法杖?”

　　“——好漂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