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凜的大腦短暫宕機。

　　那個叫小娥的女民警衝進來，攜著像是破門而入的氣勢，那感覺，洶洶的像是正義的使者，尤其是指著自己的時候，凜真的嚇一大跳，腦子裡條件反射地就搜索著自己做過的壞事。難道李壽偷拿快遞的事被揭穿了?最近就這件事會招來麻煩。

　　正當凜凌亂之際，小娥剛走兩步就像喝醉了酒一樣，踉蹌一下，搖搖晃晃的迎面就摔。這讓兩人措手不及，雲筠下意識地去攙，但她力氣小，根本扶不住。凜來不及多想，緊忙衝過去，在兩人快要站不穩的時候勉強趕上拉了一把。

　　“你，你——”

　　“小娥，小娥——”

　　“先進去！”

　　小娥有氣無力地指著凜，雲筠在旁邊驚慌失措。凜這會也顧不得對方是不是來找自己麻煩的了，半扶半抱地把她搬進客廳，放在沙發上。小娥也是潑辣，還想推開他，但看起來就像生了大病，一臉蒼白的，手腳都軟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你別動！”

　　凜看她半死不活的樣子，犯難了:“發生了什麽事?要不要幫你報警?”

　　報警?

　　小娥一個激靈，眼睛亮了好幾度，好像突然清醒了過來，拚命搖頭。這難道就是傳說當中的回光返照?雲筠快哭了，撲在她身邊:“小娥，小娥，你，你，你別死啊，我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你，你別動，我，我我現在就打要二零啊——”

　　小娥一把摁住她的手:“別，別打，睡，睡——”

　　“別睡啊，你不能睡，不能睡……”

　　想起電視電影裡的橋段，雲筠嚇壞了，‘pia、pia’不輕不重地給了她兩耳光:“別睡，千萬不能睡啊，睡了就醒不來了！”

　　“我，我說睡，睡——”

　　“別睡啊——”

　　“她好像說要喝水。”凜冷不丁地插了句話。

　　“睡，水?啊?”

　　“嗯，嗯嗯——”

　　小娥翻著白眼點頭，被折騰的魂都快要冒了出來。凜兩大踏步，打開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轉身的時候順勢擰開瓶蓋，不等她伸手拿，直接塞進了她嘴裡。水‘噗’地噴了一點出來，但隨即就被她奪過去，‘咕嘟咕嘟’地牛飲了起來。

　　雲筠睜著兩眼，瞼角掛著水跡，滿面的無辜。

　　“哈——”

　　整瓶水沒了過半，小娥喘出一口長氣，身子癱了一樣往沙發上一躺。

　　凜看著她，表情有點古怪。臉色發白，冒冷汗，渾身無力，頭暈腦脹….還有這極度脫水的症狀，怎麽看怎麽像中暑…...

　　雲筠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問:“你，沒事吧?”

　　“我……”

　　咕咕——

　　小娥剛張嘴，某種聲音就響起了。凜和雲筠齊齊看向她的肚子，窘的她臉頰漲的通紅，話都說不下去了。

　　“……”

　　靜了幾秒，凜轉過身走開:“我弄點吃的。”看小娥餓壞了的樣子，他本打算找點東西讓她先吃著，誰知一翻開冰箱，卻發現除了一點水果外，沒有什麽可以現吃的了。找了找，只找到了幾隻雞蛋，幾個西紅柿和兩條青瓜，還有一袋米粉。

　　“煮個粉吧?你先吃個蘋果?”

　　“我來洗。”

　　小娥有氣無力地點頭，雲筠立即蹦起來。凜又拿出一條青瓜，問:“煮青瓜可以嗎?”

　　“可以啊，沒用過的。”

　　雲筠拿過蘋果，順口就說了。‘噗’地，

小娥一口水噴了出來。凜的表情僵住了。雲筠在走進廚房的前一刻才覺得有點不對，一下蒙圈了。良久，女孩猛然扭過身來，一張臉臊的火紅，腦袋和手一起搖個不停:“我，我是說敷面，敷面用……”　　凜沉默兩秒，然後‘哦’了聲，默默把瓜放了回去。

　　“呼——”

　　嘴唇抽搐一下，小娥爆笑，抱著肚子在沙發上打滾，根本停不下來。雲筠的面頰就像火燒一樣，嬌叱著拿蘋果砸了過去，掩耳盜鈴般無視凜的存在直奔客廳，拎起小拳頭就往損友的身上招呼。小娥大喊著‘惱羞成怒啦’，瞬間和她扭打成一團。

　　嗤——

　　凜苦笑，不過看小娥生龍活虎的樣子，心裡到底是踏實了點，拿著幾個材料自顧下廚了……說是下廚，算是客套的了。廚房裡除了一個電磁鍋、一個電水壺，以及幾對碗筷外，就沒有別的廚具了。至於調料，只有一罐雖然打開了，但好像就沒用過的油、一瓶還剩下一半的醬油、一袋沒有開封的鹽，還有一瓶用了大半的辣椒醬……凜眨了兩下眼。

　　那家夥平時吃的都是什麽?

　　凜就納悶了。不下廚的話，上次她買的食物中，除了麵包牛奶就是餅乾之類的乾糧，外面還有半箱泡麵，加上零食，難道這就是她的全部食譜?經常喊外賣的話也有可能，不過不可能一天兩餐三餐都這樣吃吧?真不知道她是怎麽過的。

　　想歸想，凜手裡也沒閑著，粉絲煮開了用冷礦泉水一刷，西紅柿雞蛋和幾個調料做了醬，十幾二十分鍾就做好了一鍋冷素粉。端著鍋出來，兩個女孩還沒有鬧完，嘻嘻哈哈地抓抓撓撓。到這時，小娥作為一個警務人員的體質優勢就發揮出來了，一隻手抵住雲筠的兩隻手攻擊，另外一隻手還能拿著蘋果啃。看她樣子真是餓壞了，整個蘋果只剩下一條芯……

　　見到一鍋涼拌粉絲，小娥兩隻眼亮的像燈泡:“不玩了，不玩了！”

　　凜將小茶幾用腳撩到沙發前，把燙過的碗筷遞過去:“先吃點吧，等會再——”聲音還沒落，手裡的筷子就少了雙，等回過神來，小娥已經拿起碗直接在鍋裡一挖，‘呼呼’就往嘴裡狂扒。刹那間，醬汁四濺，粉條橫飛，那堪比最後晚餐的慘烈場景，讓凜和雲筠瞠目結舌。不約而同地，兩人的視線交匯在了一起，面面相覷，旋即雙雙啞然失笑。

　　“你吃慢點……”

　　“水，水……”

　　“呐，拜托，沒人跟你搶好吧，慢點……”

　　“……”

　　凜拿著碗筷，才吃了一口就沒辦法再下嘴了。雲筠更慘，一點都沒吃上，一味就在幫小娥順氣，時不時的還得遞一下水，比她自己吃還要累。到最後，一鍋拌粉見了底，三人份的有兩人半的全進了小娥的肚子，看的凜都有點兒傻了眼。

　　呃——

　　打個響亮的飽嗝，小娥一嘴醬汁，心滿意足地靠在沙發上。水足粉飽後，她又恢復了八、九成狀態，眼珠子轉著，不懷好意地盯著收拾碗筷的凜，考慮著要不要現在就收拾他。然而，在她還沒想好的時候，好不容易等到機會的雲筠忍不住先問了:“你怎麽餓成這樣?不是上班了嗎?”

　　“上……對，對啊，上班啊！”

　　“那你沒吃飯?水也沒喝?”

　　“那……”

　　小娥有點慌，吞了下口水，挺著脖子說:“那當然啊！你以為警察那麽好當，我們出去蹲點，有時候一蹲就得蹲上一整天，沒日沒夜的，日曬雨淋那都是常事，別說吃飯喝水……”開了頭，不知怎麽的，她慢慢的就變得有感而發了，忿然道:“有時候上個廁所都不行，急了你也得憋著，讓你站著你一天不能坐，一站還就是一天，腿斷了也不帶中場休息的……”

　　雲筠聽著就覺得心酸:“嗚，好慘……”

　　小娥有點臉紅，不過說了口頭，只能接著說下去:“誰說不是?但那又有什麽辦法?誰讓我們是警察啊，為人民服務嘛，我們不做，別人也得做，是吧?如果這點犧牲精神都沒有，那誰去抓賊啊，誰去防止犯罪啊，誰去維護世界和……維護公義啊！”

　　這番言辭，凜在廚房裡聽了都覺得很正能量，忍不住點頭。

　　“你好厲害……”

　　雲筠兩隻眼都冒出了崇拜的星星。小娥有點兒飄飄然，大手一揮，輕描淡寫地說:“哎呀，沒什麽啦，習慣了就好。”

　　“那今天有抓到賊嗎?”

　　“啊?當，當然啦！”

　　小娥的神色有點勉強，正兒八經地講道:“你不知道，我們從早上蹲到下午，好不容易等到那家夥現身，結果他開車就想溜，哪行啊?我們開著車子追啊，追著他在市裡轉了好幾個圈，逼得他棄車而逃，我就追，他還跑，我就繼續追他，我喝口水啊……”灌了兩口水，小娥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繼續說:“說到哪了?哦，追他，我就追他啊，跑了三條街，三條街啊，三條街才把他追上，你不知道，他還要拘捕，掏出一把刀，那麽長，有十尺啊，唰一下就捅過來！”

　　雲筠倒吸一口冷氣，瞪大了眼。

　　小娥很滿意這效果，‘哼哼’了兩聲:“我是誰?我是宋筱娥！我一閃，就避開了，他還不投降，揮著刀裝腔作勢，以為能嚇到我，我哪能怕他?我就衝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一扭，他的刀就掉地上了，他還想撿起來，我順勢一腳，把他踹倒了，他還要起來反抗，我就‘啪’一下，給他一肘子，他就趴下了，他還要想爬走，我就一腳踩住了，然後給他扣上了！”

　　雲筠張著小嘴，‘啪啪’地拚命鼓掌。

　　“……”

　　凜一額的黑線。開頭的時候還好，說到後面，他怎麽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勁，尤其她說抓賊……你丫不是技術員嗎?抓賊要你親自上場?還有，那橋段，怎麽說著說著那麽像劇本……這也就算了，雲筠這胸大無腦的聽眾是有多二啊……

　　怪不得認識一個禮拜關系就好成這樣，你們簡直是絕配。凜總算明白了個中原曲，好笑之余有點無力。不過話說回來，看兩人樂在其中的樣子，貌似也並不錯。這樣想著，他又挑了挑眉，走了出去:“呃，那什麽，我就先回去了。”

　　啊?

　　雲筠的注意力瞬間就從小娥身上轉開，回過首來。

　　“我要回學校了。”

　　凜指指裡面的房間:“你那個配件少了一條數據線，好像上次被帶回去做證物了?那，你幫她領回來吧?連上就可以試機了。”

　　小娥不答話，疑忌地瞄著他。

　　“哦哦——”

　　雲筠不知道有沒在聽，急忙忙地去換鞋:“那我們也走吧，小娥……”

　　“等下！”

　　突然，小娥就站了起來。盯著凜看了片刻，直到他有點不自然了才挪開視線。目光在房子裡轉一圈，女孩的眼神緩了緩。

　　房子不大，應該就七、八十平方的樣子，一個小廳、兩個小房、一個小浴室、一個小廚房外加一個小陽台。或許是因為不常有人住的原因，房子還比較新，牆面刷白，像剛裝修過不久的一樣。雖然面積小，可搬過來的家具電器也不多，房子裡仍然顯得有點空。小娥看不見裡面兩個房間的狀況，但就大廳和廚房那一片，明亮整潔，可以看得出用心清掃過的痕跡，一眼就給她很乾淨的感覺。輕輕‘哼’出一聲鼻息，她的臉色好看了些:“算了，今天放過你，走啦。”

　　雲筠笑了:“走啦，走啦。”

　　凜暗暗松了口氣。確定不是找自己麻煩的就行，自從上次的事後，這兩天都有點忐忑。拎起兩袋垃圾，他有點心虛地先閃了。

　　“關燈，我先打車咯。”

　　“欸，等等我啊——”

　　雲筠跑回房間拿了包包，‘嗒嗒’地一溜煙追出來，‘怦’一下甩上門後，輕捷地和小娥一起下樓梯。

　　凜把袋子扔進垃圾桶，在樓簷下找到自行車。這時候，兩女出來了，雲筠衝他一笑，不管小娥的不情願，等著他一起走。

　　“你明天搬過來嗎?”

　　“幹嘛?關你什麽事?”小娥眉毛一豎。

　　凜苦笑:“隨便問問……”

　　“是啊，明天搬過來，明天……”雲筠看著他，有些許的期待:“明天你還來嗎?”

　　“明天?應該……”

　　不等凜答話，小娥就虎著臉搶著說:“來什麽來！別以為吃了你的粉就真的放過你了，我明兒放兩天假呢，不準你來！”

　　雲筠蹙眉了:“小娥……”

　　小娥凶神惡煞地一瞪眼:“你上次吃虧還吃不夠啊?膽子那麽肥！”

　　“我……”

　　雲筠臉色微微一白，瞟了凜一眼，說不出話來。小娥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竟一時間有點語塞:“我，我是說要注意安全，你一個女孩子……”

　　“明天……”

　　凜皺皺眉頭，覺得讓這家夥再說下去只會更糟，索性就把話搶過來了:“明天再說吧，嗯，有事的話……”說話間，三人已經到了大門口，他騎上自行車，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給我電話。”

　　雲筠愣了兩秒，隨即笑了，‘嗯’地螓首一點。

　　嘁——

　　小娥撇撇嘴，正要說點什麽，手機就響了，隻好作罷。

　　凜揮一下手:“那我先走了，再見。”

　　“嗯，再見——”

　　雲筠有點小小的失落，目送著他騎著車離開。突然，她驚覺般想起了什麽，手一伸追過去:“等等，紀凜，等等，等等——”

　　自行車‘gi’地刹住，凜回過頭。十幾米外，女孩小跑過來。微暗的燈光下，她的頭髮和裙子舞曳，有點像飄過來的鬼魂，或者仙女。還來不及表示疑問，她就從包包裡拿出一個扎著絲帶的黑色盒子，直接塞到了他懷裡:“這個，這給你！”

　　“哈啊?”

　　“送，送給你的。”雲筠喘了下氣，臉蛋紅的發亮。

　　“送給我?”

　　凜下意識地拿住了盒子，有點意外，受寵若驚的感覺。

　　“嗯，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

　　“喂，走啦！”

　　小娥在路邊打到了車，開著車門揮手招呼。雲筠咬咬嘴唇，背著雙手，笑著慢慢後退:“希望你喜歡，我走啦，再見！”

　　凜回過神，搖搖手:“再見。”

　　“走啦！”

　　“欸，來啦！再見！”

　　“再見——”

　　夜色裡，低語輕的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