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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上位記》第一百二十六章 啃下鴛鴦
  白家一家三口未等吃飯,便起座告辭了,興兒補了禮,她們走得匆忙,隻留下尷尬的鴛鴦。

  鴛鴦倒是有些好笑:“你是個老好人!”

  她的心腸不冷,倒是旁人太冷了,還記得紅樓鴛鴦誓死不從賈赦邢夫人的場面嗎?好姐妹們,平兒說璉二爺好,襲人說寶二爺好,那個絕境,沒有人幫她,包括親哥哥、親嫂子也一味慫恿,有的,是人情的冷漠,大觀園裡,那明哲保身的虛偽!

  “不!我從來不是好人!金姑娘過獎了!太過獎了!我貪財!我好色!我不是一個低眉順眼的好奴才!也不是忠心耿耿的下人!她們若是不來,我也不會說。”興兒不以為然的道。

  因為接下來的一年裡,榮國府有一件大事,便是金釧跳井,這件事,寶玉是要當頭等責任的,他調戲金釧,王夫人一句“好好的爺們,都讓你教壞了”!這頂大帽子扣下來,逼得金釧自殺!

  王夫人怎會是表裡如一的老佛爺?

  她看不到彩霞彩雲和賈環的關系?她真看不到東西短了?不,後來她爆發了,彩霞丟了出去,被鳳姐霸道安排親事,老王只是在忍。

  所謂的偶然,都是很多必然聚集起來的。

  至於金釧要聽不聽,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鴛鴦低頭沉吟,動了動座位,水綠長裙跟著擺動,流蘇般的頭髮齊眉覆蓋在額頭上,指了指身旁的包袱:“你幫過我們金家兩次,我那哥哥平日也很忙,府裡多少買辦的事,所以一直沒還過大禮,我看著不像話,嗯……”

  “沒,沒那個必要了,誰都有難處,前兒不是送過了嗎……”興兒擺擺手。

  “你聽我說,我也不怕傷了你的面子。前兒我過來串門,拉著你家的兩個姑娘促膝長談,香菱倒是任勞任怨的,給她一個枕頭,她就睡,這是她性子如此。晴雯卻是塊暴炭,葷素不忌,什麽話都說出來了。便是你兩袖清風,不買別的人了,三個人也要養活不是?比不得府裡,丫頭就像副小姐,對著婆子媳婦任意吆喝,活兒也輕,便是吃的,也要叫廚房變著花樣的玩著來!”

  “可如今你也要做官了,那是多大的儀仗,轎夫,門子,鑼傘手,多少人指望著你吃飯,典製是這樣,你也總不能辭了吧?不像賴嬤嬤家,她家是積攢了幾輩子了!不缺錢。而你呢,前後分管會芳園、大觀園,寧願分散了,也不撈一把。所以我是好心送些盤纏。”

  “如果論到姨太太那兒了,仗著薛大爺,那你就當我沒說過,也當我們沒認識過,你飛黃騰達,平步青雲了,我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片子。”

  “你說得嚴重了,我收著就是,來而不往非禮也。”興兒拿住了包袱,便知存貨不少,感慨萬千:“金姑娘你是何許人也,老太太、老祖宗身邊的第一紅人,老太太離了你,是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璉二爺見了你,也要屈身叫一聲姐姐。我雖有了今天,卻不能讓她們過得好一點,這是我的不是,此次東行,我盡力而為罷了,又怎能和公府門第媲美!”

  鴛鴦聽得怔了怔,她覺得她看懂一點這個人了。

  有些人呢,拚命的對別人好,希望周圍一切都好,那是因為他曾經不好,什麽樣的環境,造就什麽樣的人,他前世今生缺失了什麽,便不希望人人都那樣。

  按心理學角度說:這是用強烈的攻擊性掩飾心理創傷,是妄想性精神分裂和反社會性人格異常的早期症狀。

  很多人都有點輕微的心理變態,

不足為奇。  鴛鴦自然想得不是那麽專業,但大致如此,她起身道:“你也說了,老太太是離不開我的,我就是回哥哥家,也不能待長了,不然那邊的事,琥珀幾人忙不過來。”

  “嗯,姑娘等等,這是我往常給丫頭們的胭脂水粉,保證乾淨,都是早晨采集的花兒,搗碎、過濾、研磨、曬乾,不比你買的差。還有,我為的是你這個人,不是為了討好你,和你上面的人。”興兒鄭重其事的道。

  鴛鴦重新坐下,塗著丹寇的修長手指按住了瓶子,謔的一聲:“你說你是不是用這個,騙了多少姑娘,尋常男人拿它做什麽。”

  然後她便沉默了,因為她的目光注視到他也注視著她,並且一隻剛硬而且顯得生澀、傷痕累累的手,搭在了她修長的手指上面,很冰,很涼,很冷,像是,臘月的過堂風。

  鴛鴦的手指顫抖了一下,往回抽,興兒咽了口唾沫:“我錯過了很多東西,所以不想再錯過自己認為以後會變成過錯的東西。”

  他的話只有他自己聽得懂。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聽著他拗口的話,鴛鴦自己的話也拗口,心裡亂想,怎麽語無倫次了呢,是不想跟他繼續的意思?還是自己抽手不是拒絕的意思?哎呀呀,到底幾個意思?

  興兒卻默不作聲,直接抱住了這個削肩膀、水蛇腰的大姑娘,摸在她柔滑的青緞掐牙背心上,那烏黑的頭髮觸得鼻端癢癢,臉上有一股冰涼,是她的耳墜貼到了。

  鴛鴦刹那間張了張嘴,半新不舊的藕合色綾襖袖子裡,伸出了兩隻手,按在他肩膀上,鴨蛋臉上有自己說不出的意味,兩邊腮上,有兩團暈紅,也不知是胭脂水粉,還是什麽。

  突然外邊傳來晴雯的談笑聲,鴛鴦一驚離懷,解下了腰帶掛的一個香囊,急匆匆的:“興兒,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你保重!”

  她一口氣衝出了屋子,提著水綠長裙跑過了穿堂,仰著前身扶在陳舊的柱子上,另一手摸著自己的胸口, 不知道該是喜歡還是難過,還是擔憂,還是懼怕,尤其是看到晴雯香菱回來進去了。

  她是個保守的人,她不讚同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司棋和她表弟潘又安亂搞,但她可憐他們,為他們保密。

  作為家生女兒,從小到大,父母哥嫂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特別是到了她。她能感覺到興兒心裡的缺失,可為什麽自己會心疼呢?

  “你確定要跟我去嗎?”興兒問香菱。

  “嗯。”香菱就一句話,很乖巧。

  “晴雯是不是鬧脾氣了,我去看看。”興兒點了點頭,到裡間:“都安排好了,又要叫我的姑娘獨守空房了,我也怕你跟我去那邊受累,放心,我會回來的。”

  晴雯坐在床上:“能活著回來就好了,我人懶,讓香菱姐姐照顧你去吧,被子、棉襖、香囊、荷包……都收拾好了!”

  想想晴雯加了一句:“噢,鴛鴦三番五次過來,跟你說了什麽?”

  “沒什麽,我走了啊!”

  晴雯撇了撇嘴,才不說話了。

  下午的十裡長亭,淅淅瀝瀝幾點貴如油的春雨,興兒一杯酒飲盡:“寶二爺,馮公子,意想不到二位會來給周某人送行!我這個奴才,能走到哪,盡人事而聽天命了,送君千裡,終須一別,請回吧!”

  “保重!”賈寶玉和馮紫英異口同聲,看著儀仗隊漸行漸遠,騎著鐵青大走螺的薛蟠,賈芸、倪二、來旺等一大堆人,終於被山腰擋住了視線。

  就像那杯淡酒,寶玉和興兒始終只是精神上的交流。

  君子之交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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