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鄭晟以樞密副使毛大為統帥,率赤衣軍和赤潮騎兵沿江西上,在池州地界與天完軍張定邊對峙。
誰人都知道天啟在江南兵力空虛,鄭晟擺出這般不依不饒的姿態讓各方勢力意想不到。
山上的杜鵑花開了,紅彤彤的。
一艘巨大的木船逆江而上,船頭掛著天啟府的旗幟。
大船不顧天啟大軍正在與朝廷兵馬在池州劍拔弩張,大搖大擺的走過池州沿線江面,向武昌城方向行駛。
楊憲坐在船艙裡松軟的墊子上,手中拿著一卷書。
他敢在這個時候大搖大擺的走進陳友諒的控制區域,著實是冒了很大的風險。
大船劈浪而上,也許是看這艘船不是戰船,孤獨一支戰船深入境內弄不出什麽亂子,池州水師竟然沒有來阻攔他。
楊憲對此一點都不感到驚奇,穩穩的呆在船艙裡。攔他或者不攔他,都阻擋不了面見陳友諒。
五日前,聽說鄭晟有意派遣使者前往武昌後,他主動請纓。他現在在天啟府內職位不低,又肩負著接替王中坤掌管左輔衛的重任,鄭晟聽說陳友諒做事陰狠,本不願意派他西上。
但楊憲堅持請命,向鄭晟陳述自己的想法後終於得到允許。
他的志向不僅僅是做一個左輔衛指揮使,中書令李瑋現在控制了天啟府政事大權,如果不立下奇功,未來怎麽可能進入中書台取代他的位置。
近日戰事頻繁,天完和天啟對峙後,商船暫時都躲藏起來避開兵災,以觀時局變化。
寬闊的江面竟然見不到一艘大船,只有楊憲這一隻船孤零零的西上。
楊憲手中雖然拿著書,但心思卻飄忽不定,回想臨行前府主深切的囑咐,暗中得意,他他已經給府主留下了忠誠能乾的印象,如果還能把這趟差事半完美了,進入中書台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那才是天啟府的權力核心,若府主稱帝,中書台參政等同於平章政事的地位,幾乎可以權傾一方。
大船一路無阻礙,進入九江地界。
忽然,迎面來了四艘戰船,
掛著“陳”字旗幟。
瞭望的兵士立刻回船艙稟告,楊憲鎮定如常,該來的終於來了。陳友諒就這樣放他去武昌才奇怪。
他命使團護衛升起出使旗號。
來船並不管他,迎面向他這支大船行駛而來。戰船甲板上站了許多兵士,靠船舷的一排士卒都身穿布衣,後背背著刀,手中挽著鐵鉤。
楊憲命水手都進入船艙,侍衛們不得拔刀。
只見來船水手熟練操縱戰船,逼近到一丈多遠開外。船舷交錯時,對面船上的兵士拋出鐵鉤,掛住天啟大船的。
這個時候,兵士後面站的一列弓箭手顯出身形,只有對面有人抵擋,就會立刻放箭射殺。
天完水師兵士發出一聲喊,順著繩索如猿猴般爬過來,登上空蕩蕩的甲板。
楊憲坐在船艙的大椅子中,把侍衛都擋在自己身後,面無懼色,輕輕拍掌道:“平章麾下水師果然精銳。”
兵士們衝過來把船艙團團圍住,手執利刃,臉上都是凶橫的神色。
楊憲無視他們,等到一個身穿千戶號服的軍官走過來,才大喇喇的說:“在下天啟府郎中楊憲,奉命出使南昌拜見平章。”
他本不是喜歡擺架勢的人,但出使者就必須要有出使者氣度。
包圍的兵士不敢輕舉妄動,千戶也不敢擅作主張,行禮道:“請楊使跟我走,末將這就派人去稟告。”
楊憲點頭,到這一步也由不得他不答應。
那千戶派一艘戰船返回送信,同時命部下兵士控制了整艘大船,把天啟的船工趕到甲板,又守住楊憲所在船艙的大門。
一船飛速遠去,四艘戰船在空曠的江面中緩緩而行。
一個多時辰後,離去的戰船順江水快速返回。五艘戰船短暫聚集後,那千戶來到天啟大船的船艙前,對楊憲恭敬行禮道:“末將奉命護送楊使前往南昌。”
楊憲點頭答應,不忘軟中帶硬的諷刺:“聽說鄱陽湖水寇猖獗,有你們護送我就放心了。”
五艘戰船往前再走三十多裡路,離開長江,往鄱陽湖方向而去。
無論大船走到何處,楊憲都不聞不問,仿佛真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了護送他的天完兵士。
鄱陽湖的風光與長江兩岸景色完全不同,他時而看手中書卷,時而看湖光山色,看上去好不愜意。
天完兵士雖然對他們不滿,但路上伺候的還算周到。
兩日後,戰船駛入碼頭,千戶請他下船。
碼頭裡早有一隊兵士等候,都是盔甲明亮,氣勢洶洶,只看那領兵將領的模樣,恨不得一口把楊憲吞進肚子裡。
楊憲剛下船,那人便撲過來,朝他吼道:“你就是天啟使者?“
“不錯。”
“害了五王,還敢來南昌,你是來找死的嗎?”那人竟然拔出雪亮的腰刀出來。
楊憲橫了他一眼,道:“不是,我是送五王的屍首來的。兩軍交戰,生死有命,要說有人害了五王,那人現在正在南昌城裡”
他走南闖北,什麽樣的場面沒有見過。陳友諒即使想殺他,也會在見了他的面之後才會做決定。
那人見恐嚇被楊憲識破,臉色瞬間變得非常不好看,收起腰刀,口出妄語:“且等你見了平章大人再死。”
楊憲不屑與這種人爭辯,拂袖隨他而行。
陳友諒派來三千甲士接應,半是護送半是挾製使團往南昌城方向走去。
天啟派來使團的消息迅速傳遍南昌城。有人歡喜有人憂,最害怕的莫過於周順了。
他躲在街邊的茶樓裡,偷偷看見楊憲起著高頭大馬進城。
他在左輔衛中勾搭了一些人,對楊憲並不陌生,知道此人有幾份見識。不管鄭晟派使團來是什麽目的,對他都不是好消息。
他怕陳友諒召見他,探明楊憲是來使後立刻返回家中。
陳友諒很能沉得住氣,當日只是命部下把使團安頓下來,嚴加看管。
一連兩日,楊憲只是被囚禁在驛館中。
第三日,他主動求見陳友諒,讓人去通報時,隻帶去一句話:“平章再不見我,五王的屍骨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