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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文彬站在第三道山門口,往下看是松濤竹海。
是他說服了族兄,開三道山門迎客。彌勒教擊敗官兵後,名聲和聲望不可與往日同語。筆架山失去了四個盟友,不可能再輕而易舉的擊敗鄭晟,甚至有可能被彌勒教擊敗。
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得到虎王點頭應允,那便是虎王的心意。
最近筆架山事事不順,去幾個山村收糧食的巡邏兵能全身而退的已是幸事。山民們在傳教的彌勒教教士的鼓動下敢拿著木棍和竹竿抱團對抗筆架山的刀箭,屠殺只會激起更多的反抗。
彌勒教可以動員幾萬人在袁州城下挑戰官兵,輕車熟路的在羅霄山中聚集山民對抗坐山虎。筆架山的部眾幾乎打了一年的仗,這個冬天沒有人再想動刀兵。
耿鐵柱是彭文彬看重的人,是少數幾個沒有被虎王的血腥蒙蔽的頭目。這樣的人在山寨中不好找。讓他去見使者,是為了帶去一點善意。
第一道山門的位置傳來悠長的喊聲,“客到。”
“客到……”
毛三穿過第二道山門,抬頭正好彭文彬與彭文彬對視。他們彼此相識,毛三對筆架山的小寨主印象很深,但彭文彬只是覺得這位信使的面孔很面熟。
他見過毛三,可能只是目光從鄭晟身邊閃過的一瞬間,掠過了這張臉。但他覺得這張面孔熟悉,是另外的原因——他忽然想起來六天前在山下被斬首的那個彌勒教的頭目和這位使者非常相似。
毛三掩飾不住眼中的悲傷,山裡的漢子很難學會偽裝。彭文彬預感到事情可能有麻煩。
六天前,他還埋伏在從下坪返回山裡的路上準備伏擊鄭晟,彌勒教軍尚未擊敗官兵。坐山虎下令把從下坪帶回來的俘虜全部斬首。等他回來時,已經晚了。
“在下彭文彬,使者是鄭香主身邊的人?”
“我是山民,叫毛三,一直在香主身邊當侍衛。”毛三面無表情,“坐山虎在山下斬首的那個人,是我的小弟。”
他的直率讓彭文彬無言以對,合掌低聲說:“那是一場悲劇。”
“真是悲劇!”毛三恨恨的說,聲音像鐵錘敲打在岩石上。
“在下奉命給坐山虎送信,請小寨主引路。”他的嗓音僵硬,仿佛巴不得坐山虎下令把他驅走。當然,他不希望被在筆架山斬首,他要留著性命為小弟報仇。
彭文彬擺手指向聚義廳方向:“虎王正在等著你。”
筆架山希望能與彌勒教結盟,因為這符合羅霄山裡所有人的利益,不是筆架山怕了聖教。人已經殺了,彭文彬不會替虎王表達歉意,這是筆架山的尊嚴。筆架山是羅霄山裡的盜賊象征,不是王文才和李燕子那等小勢力。
聚義廳前的走廊很長,毛三在路上把書信從懷裡掏出來,故意在手裡揉成皺巴巴的。
壯碩的漢子捧著鬼頭刀站在聚義廳門口,他目不斜視走進大廳,甚至沒有抬頭看坐山虎的嘴臉,直接按吩咐把窩成一團的書信交給侍衛。
侍衛不敢把這樣的書信呈給坐山虎,站在座前小心的把書信揉平,才送上去。
令毛三失望了,虎王沒有撕掉那封信,也沒有大發雷霆,甚至沒有跟他說一句話,拿著書信便離開了。
彭文彬走出來:“信使且下去歇息,虎王有了決定會告訴你。”
毛三在心裡苦笑,他是送信的,不是寫信的。他只是個小人物,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坐山虎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但聖教有香主,他心裡的烈火熊熊燃燒。他相信香主一定會為四弟報仇。一年前,聖教中的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香主是多麽器重四弟,如果他不被坐山虎殺了,毛家應該可以出兩個香主了吧。
彭文彬安頓好毛三,奉命前往虎王的住處。坐山虎回到臥室後,小心的把鄭晟的書信按平整,正在慢慢的看。他進屋後,靜靜的躬身站在一邊。
坐山虎看完書信,目光移向窗外:“他真的擊敗了官兵,斬殺了杜恭。”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
“真的,但非戰之功,是借助了彌勒教在袁州的勢力。”
無論用什麽手段,勝利就是勝利。坐山虎心中難平:“他與四條狗結盟,並且得到了茨坪的進貢。”
“是的,狗永遠改不了****。”
“他蠱惑山民與我作對,而我不可能殺死羅霄山裡所有的人。”
“是的。”彭文彬找不到辯解的言語。
“所以我今年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替他做了嫁衣,我筆架山消耗了三年來積蓄,死難了三四百部眾,只是給彌勒教鋪開了路?”虎王終於咆哮起來。從來沒有人敢耍他,或者說,敢耍他的人都已經死了。
“我知道,你一定希望我能與他結盟。”
彭文彬不說話了,筆架山的事情都是虎王做主,既然虎王已經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就不必再說出來。
彭山康明顯是失去了自信,“我問你,你如實告訴我,如果我現在兵發下坪,能打敗彌勒教妖人嗎?”他清楚的知道答案,所以才會問出來。
彭文彬的回答很巧妙:“看王、李等四家山賊站在哪一邊,狗雖然無恥,但有時候很重要。”
下坪的會盟已經舉行過了,這個問題沒有疑問。也許黃子希會站在筆架山的一邊,考慮到茨坪將要上供的糧食,彭文彬也不敢確定。
“你退下吧,我要好好想想,”彭山康擺手,“讓那個信使先回去,我有了主意會派人去下坪。”
“遵命!”彭文彬退出房門前猶豫了片刻,道:“山下被斬殺的那十幾個人原都是鄭晟的部下,如果寨主不再與彌勒教為敵,不妨讓人把屍骨收起來埋葬。”
他沒有提及信使與被斬首的頭目可能有關系,彌勒教勢力的急速擴張讓虎王心煩,但虎王絕不會為殺了一個小頭目上心。
“你去辦吧。”
次日,毛三獨自一個人踏上歸途。
彭文彬命耿鐵柱把毛四的頭顱從木樁上摘下了,裝進一個木盒子讓他帶回去。其余人的頭顱就埋在離筆架山不遠處的一座向陽的山坡上,算是做出和解的舉措。那十幾人的屍體都已被扔進筆架山後山的山谷,早就被野獸吞食。
毛三抱著盒子走出筆架山的控制范圍,遇見了一直在等他的六個部下,返回下坪。
七個人在山裡日夜兼程就,都是走慣了山路的漢子,一來一回費了八天。走進下坪的寨門時,疲倦和憔悴都寫在他們的臉上。
李燕子和黃子希還在等著筆架山的消息,毛三抱著木盒子沒有找大哥,一頭扎進鄭晟的住處。
“香主,我四弟……,”他哽咽著說不出話,把聖教的所有規矩全忘了,抱著木盒子雙膝觸地,“香主,可要為我四弟報仇啊。”
他拉開木盒的蓋子,毛四腐爛了一半的頭顱展現出來。
鄭晟正在執筆寫著什麽,聽說毛三回來立刻召見他急於問坐山虎的決定。沒想到毛三一進門語無倫次,恨不得把心掏出來。
狼毫在白布上留下了一個大墨水疙瘩,他低頭看見那面目全非的首級,吃了一驚,扔下毛筆站起來:“不要著急,告訴我怎麽回事?”
“坐山虎把……把我四弟給殺了。”
鄭晟臉上瞬間罩上一層寒霜,“那他是拒絕加入會盟,要與我聖教為敵了?”
毛三在這麽大的事情上不敢撒謊:“他沒這麽說。”
“他是怎麽說的?”鄭晟彎腰看那首級,依稀還可以看出一點毛四的模樣。他記得這個年輕人,是山裡難得一見能乾的小夥子。如果知道是這個結局,他絕不會派毛四往下坪送禮。
“他說做出決定會派人來下坪告之。”毛三低頭凝視四弟的面容,咬緊牙根道:“坐山虎作惡多端,山民無不恨之入骨,小人求香主下令,剿滅筆架山群賊。”
毛三傷心過度,鄭晟沉默了片刻,道:“你先下去把毛四安葬,你們四兄弟都是我聖教的功臣啊。”
“香主答應為我四弟報仇了?”
鄭晟怔了怔,答應道:“殺我聖教弟子,此仇必報。”
毛三爬起來,抱著木盒子恭敬的躬身行禮, 這才走出門去。
鄭晟重新回答書桌前,寫文稿的思路已經蕩然無存。他來的大元朝已快兩年,對幾百年後記憶越來越模糊。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像在過奈何橋前忘了喝孟婆湯,前十幾年如上一輩的事。
他怕隨著時間的延長,自己會忘記許多有價值的東西,這半年一有時間便寫書稿,用文字抄寫記憶。
坐山虎沒有順從的答應結盟,沒有讓他感到意外。畢竟是前一任盟主,需要時間來借坡下驢。但坐山虎把毛四等一乾聖教弟子斬首,給他帶來了大麻煩。
攻打筆架山?
別開玩笑了,他如果這般瘋狂,四家山賊很可能會立刻拋棄他。
山民正在成為聖教的核心力量,毛家三兄弟都是聖教山民軍中的骨乾。剛才,他已經感受到毛三那顆躁動的心。
沉思中,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血有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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