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湯鎮裡一點點風波在袁州都無法隱藏,隨著離鄭晟定下的婚事越來越近,無數人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這裡。
次日,鎮子的南門被紅巾軍接管,每個出入鎮子裡的人都需要得到於鳳聰和王中坤兩個人的準許。這裡的喜氣被衝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緊張的氣氛。
正午之前,紅巾軍兵營前來了一群人。於鳳聰一身戎裝,身後緊跟著二十多個魁梧的鄉兵。
脫下裙裝,換上專門定做的征袍更符合她的氣場,站在兵營門口像個將要出征的巾幗將軍。但是,她雖然平日裡喜歡練習短弓,但對領兵打仗沒有興趣。女人天性厭惡血腥肮髒之地,她們喜歡英雄,但不喜歡製造英雄的戰場。
王中坤領著親信迎出來,“大小姐來了。”
於鳳聰直接說出來意:“溫湯鎮不能這樣下去,否則喜事就不像是喜事了,我要見兩位叔父一面,與他們好好談談。”
王中坤問:“大小姐不準備把他們押送往下坪嗎?”他期待很久了。
“我的兩位叔叔尚未加入聖教紅巾軍,他們做的不對,但用紅巾軍的軍紀來懲罰他們也不對。香主說過入山全憑自願,不得勉強,二叔不願入山情有可原。我想與他們見一面後,再決定如何處罰他們。”
於鳳聰語速很快,說出昨夜思考了一夜的主意。王中坤太急切了,完全沒考慮這件事對她和鄭晟婚事的影響。
她答應嫁給鄭晟,她也懂鄭晟為何謙卑的來求親,而不是像擄掠壓寨夫人一般強行把她帶到下坪。他們聯姻的決定了紅巾軍的未來,紅巾軍要與一部分豪強結盟,不是信奉彌勒教的豪強。
而僅僅從王中坤的昨日的表現來看,要麽是他辦事不力,要麽他不是完全站在鄭晟的一邊。如果她的叔父被當做紅巾軍的叛徒抓起來,羅霄山周圍的土圍子會怎麽想。
王中坤略一猶豫,側身站在路邊,道:“大小姐請。”
於家兄弟被關在一間寬敞的屋子裡,得益於昨日於鳳聰的囑咐,他們在這裡沒有受虐待。紅巾軍士卒沒來拷打他們,這幾頓的飯菜也不錯。
王中坤把於鳳聰等一行人帶到門口,指向兵丁看守的大門,道:“兩位老爺就在裡面。”
於鳳聰道:“讓你的兵丁走開,我要進去問他們幾句話。”
她的語氣沒有商量的余地,這裡是紅巾軍的兵營,但這裡更在溫湯鎮內,於家才是這座鎮子裡真正的主人。
王中坤怔了怔,招手命守門的兵丁離開。鄉兵迅速佔據了守兵的位置,一群人站在外圍,四個人推開房門,讓開走進去的道路。
於鳳聰朝王中坤點頭致意,然後走進屋子。
門外響起嘈雜的腳步聲時,於家兄弟便站起來。老三靠在被糊的死死的窗戶前偷聽外面的動靜,兵丁推開大門時,把他嚇了一跳。
於鳳聰徑直走進來,鄉兵在外面把門拉上,狹小密閉的房間裡隻留下一家三個人。
“見過二叔、三叔。”
於鳳聰彬彬有禮的姿態,令兩兄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們還以為要被押送往下坪,當做紅巾軍的叛徒審判,如果侄女顧念香火之情,也許不會對他們家裡人下手。至於他們自身已經不苛求能活下去。
於鳳聰站在門口,背後便是緊閉的木門,她沒有再往前走一步,保持著與兩位叔叔的距離。“我要嫁給鄭香主了,這是我心甘情願的,你們要是決定留下來,侄女不會勉強你們。自我爹死後,我們這些年鬥鬥和和,無非是為了鐵礦產出的兵器,從未危急生死。”
“是啊!”老三接上一句話,聽上去侄女不是來取他們性命的。
“我爹去世之前,曾躺在床上囑咐過我,說無論以後我們之間怎麽不和,讓我決不能壞了你們的性命。”說到此處,於鳳聰輕笑了一聲。自己只是個女流之輩,不知為何爹爹這麽有信心,認為兩位叔叔一定鬥不過自己,“不知爹爹有沒有對你們說過同樣的話。“
於老二歎了口氣,有氣無力的為自己辯白:“我派人聯系張世策,但絕對沒有準備與他勾結來偷襲你出嫁的車隊。也許他想這麽做,但我不會答應,我只是想為自己留下一條生路。紅巾軍在造反,鎮子裡許多人不想造反,但你走之後……”
他知道自己做了哪些,但不知道張世策是如何回復的,所以沒有底氣說自己無罪。
於鳳聰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他要說的她都能想到。
“我決定嫁給鄭晟,其實你們就不能留下來。於家人在羅霄山各家土寨子裡牽線,就算你想置身事外,蒙古人未必會饒過你們。如今的局勢,是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不反就先死在紅巾軍手裡,反還有一線生機。我們都是於家的人啊,蒙古人殺南人根本不需要理由,如果他們進攻羅霄山裡的紅巾軍不順利,一定會殺戮周邊的南人泄憤,於家將首當其衝。”
“二叔,三叔,無論在那一邊,我們都是於家的人。如今紅巾軍氣候已成,這幾年各地南人造反不斷,我們要走的未必是絕路,於家的人在外面勸旁人與紅巾軍為友,羅霄山裡各寨子都響應,我們於家自己人卻想不明白,這是侄女的過錯。”
她語氣甚是誠懇,讓兩位叔叔又是驚詫,又是汗顏。
“我與鄭香主的婚事還有五天, 現在我可以保證,無論你們加不加入紅巾軍,我都不會傷害你們,等我們的喜事過後,我會把溫湯鎮交給你們。如果你們堅持要留下來,日後再遇見什麽危險,侄女可能就救不了你們了。”
於鳳聰轉身拉開房門,不等兩位叔叔回話便走出去。
王中坤站在幾十步外,見到於鳳聰出門連忙迎上來。
隔著十幾步遠,於鳳聰向他招手,道:“王堂主,我要把我兩位叔父帶走。”
“啊,要帶去哪裡?”
“帶回家,他們是我的長輩,在我出嫁那日還要招待客人。”於鳳聰做了個歉意的表情,“人人都有腦子糊塗的時候,他們做出來的這些事,我會親自向香主解釋,求香主饒恕他們。”
王中坤忍住怒氣,“但是誰能保證他們出來不會出亂子。”
“溫湯鎮裡的事情我可以保證,紅巾軍有香主這麽能乾的堂主,我相信如果官兵膽敢出袁州城,一定會慘敗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