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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大道》第345章 1不小心就把你卷進來了
(一)

起源森林的夜晚前所未有的奇幻與壓抑。

鎮角塔新晉塔主、天人境初期修士、長期欺壓陸明羽的苦主——陸海正小心翼翼地滯留在起源森林上方數丈的半空中,馭使著自家的本命法寶對抗從下方遠遠不斷湧上來的黑色霧氣。

這些霧氣原本只是黃花的衍生物,一片一片散落著,現今卻連成黑色的海洋,在血腥的天空下分外猙獰。

先前被黑霧吞噬的修士此刻就藏在吃人的黑色裡,神情木訥,悍不畏死地向陸海衝過來。

他們的眼睛已變成猩紅色,身上也冒著黑氣——這是入魔的征兆。

在黑霧的助長和保護下,這些修士的戰鬥力和恢復力驟漲。

陸海的攻擊大部分威能被黑霧卸去,余波對這些入魔的修士似乎也無法造成太多的傷害。

只能朦朧地看見,他們身上受了傷,血液四濺,又在黑霧蜂擁中,極快地恢復著。

陸海步入天人境的時間雖然不久,見識不算很廣博,但推斷出黑霧的根腳並不困難。

魔霧固然可怕,但令陸海提心吊膽的卻在頭頂的天空上——從鎮魔塔和鎮斜塔中逃出來的三位“妖魔鬼怪”靜靜在那裡蕩著。

他們把整個天空都搞得昏壓壓、黑沉沉的。

恐懼魔。

欲姑。

五嬰散人。

只要想起三位魔頭的名字就讓陸海渾身發冷。

與天人境修士不一樣,悟道境等級的大能,都真正掌握了某一種大道法則。

天空中這三位當然也不例外。

雖然三個魔頭還未曾發力,但他們每一個所擅長的大道法則已經在有意無意間影響了鎮魂塔域內的諸般法則運轉。

恐懼魔的實力顯然最為高深。

恐懼大道法則便佔據了這一方空間的主導。

所以,連大地,森林,雲霧,這些沒有生命的存在也在無意識地顫栗著——如果只看表面,似乎難以發現,但只要站在大地上,走入叢林裡,恐懼的情緒就會讓人無處安身。

陸海此刻就被恐懼的情緒緊密包裹。

如果遇到強敵,以他現在的狀態,恐怕連一半的實力也無法發揮。

五陰散人的修為在三魔中應是排在最末——存在感最低,他所掌握的大道法則似乎也被另外兩魔的法則所淹沒。

欲姑修為比恐懼魔低一籌。

她方才的笑聲裡雖然在無意中觸發了情欲大道法則,但這些情欲對中低階修士的影響很大,對於陸海這樣的天人境修士而言,就只能微微一硬,聊表敬意——當然,如果欲姑有心發威,鎮魂塔也許很快就會變成情欲的海洋。

“這些魔頭都逃獄了,陸老祖和刑老祖怎麽還不出現?”陸海滿臉驚恐地望著天空,心中想到。

(二)

陸海曾聽人講過關於欲姑的故事。

版本很多,但其中有一個較為可信。

據說,欲姑的名字原叫作河采薇,萬年前在修真界實有大名,先有美稱喚作“采薇仙子”,後來因走上了情欲魔道,才被人稱作欲姑。

她本是宏然界九個大型宗門之一月林宗弟子,亦曾是天下間少有的美人。

曾幾何時,在宗內仰慕追求她的修士似過江之鯽。

可河采薇在開門境的時候,偏偏愛上了一個凡人,甚至不惜背出宗門,委身下嫁。

此事一出,立時震驚了月林宗。

須知過往數千年,修士男子納凡人女子為妾多的是,但修士女子嫁給凡人男子卻極為稀罕。

不敢說後無來者,卻也是前無古人了。

何況以她風華絕代的容貌,覬覦者甚眾,哪裡肯讓一個凡人沾了便宜。

在她大婚當日,月林宗便有不少師兄弟專來鬧場,卻被她巧施妙計,一個個趕跑,反倒成就了婚宴上的風光無限。

待為人婦,她本想嫁得心上人,成就一番圓滿姻緣。

豈料得,婚後婆婆嫌她風花雪月,吟詩作對,弄琴作舞,不似個媳婦兒模樣。

她隻好改成日夜勤作,針線刺繡,相夫教子。

哪知她丈夫原先娶她就是圖個新鮮,至後來見她與尋常女子無異,便也索然無味。

時日稍久,也在外鬼混了別家女子。

只是懼她是個修士,功法高強,一直瞞著未說。

終於有一日,婆婆與丈夫合計,狠心在她飯裡下了毒藥,直以為毒死了她,便拋屍荒野。

隻憑了她命大,被一隻禿鷹當作死屍,在覓食間抓破了臉龐,放去多半的毒血,這才僥幸活命。

等她養好了身子,性情急轉劇變。

隻覺得天下所有男子皆是負心薄幸之人,統統該殺。

於是,很快便將丈夫一家連同外面鬼混的女子一並抓起來,百般折磨之後,才一個個剖堂破肚,挖出心臟,熏烤而食。

之後,她不知如何踏上了情欲之道,竟然連體內的鎮海獸也由月中仙鶴轉變為欲鶴,從此四處遊蕩,專尋天下間的負心男子,一旦尋到,便要與之交合一番,蹂躪折磨至死。

宏然宗盟將她列入通緝名錄,她便躲去異界藏了千年之久,回來之時竟以情欲之道,邁入了悟道境。

被押在鎮魂塔之後,常元宗本該以滅情大陣除掉她,但不知為何留存至今。

……

陸海的腦子裡飛快閃過欲姑的過往經歷。

據他了解,以欲姑的脾性,似乎對極具陽剛之氣或者是面貌極為英俊的男子更感興趣。

如此以來,在欲姑這裡,他暫且是安全的。

倒是鎮魔塔的陸頂天師兄正義偉岸,光明磊落,實要小心一點了。

至於另外兩個魔頭,他不大清楚脾性,但決不冒頭、不招惹注意是絕對不錯的。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此刻才沒有選擇逃之夭夭——咬著牙,小打小鬧地在與魔霧做抗爭。

他身後是幾隻密堂的巡查小隊,先前被派出來探測起源森林異常狀況。此刻算是庇護在陸海的羽翼之下。

對於陸海而言,這簡直可笑極了。

這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所走的其實是自私自利、忘情忘義的唯己之道。

為什麽會走這條大道,他現今已不想往事重提,只因不堪回首。

總之,對他而言,保命至上,自我至上,利己至上。也正是如此,恐懼魔的恐懼法則在他身上呈現了倍增的效果。

遇到現在這樣的情況,他沒有半點保護旁人的心思。

只要出現一絲半點的機會,就會毫不猶豫、溜之大吉。

什麽職責使命、為人犧牲,這些都是陸頂天這類傻子才會乾的事情。

他信奉的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聰明人絕不做傻事。

提起大道之途,他心中又忽然起了疑惑——陸盈老祖修得是全知大道,怎麽會出現這樣天大的紕漏?

疏忽了?麻痹大意了?忘情修煉了?

還是說,陸盈根本就是這次魔頭逃獄的始作俑者?

他想起這些年來,陸盈不大正常的舉動,忽然覺得後者很有可能。

(三)

恐懼魔從鎮魔塔逃出來的時候,醜臉的神情略微有些遲滯,目光渙散著。

但很快,雙目就呈現清明的神色。

嘴裡咕噥了幾句聽不懂的言語。

抬頭看了看守護鎮魂四塔的光罩。

看了看鎮邪塔旁的欲姑和五陰散人。

又垂目瞧了瞧起源森林上方正在對抗魔霧的幾位天人境修士。

“人族?”它用生澀沙啞的人族語說道,“我討厭人族。”

說著,忽然睜大了眼睛。

就在這一瞬間,天空中布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眼珠子,一粒一粒的,仿佛人世間最為恐怖的蟲災來襲。

“小把戲。”

欲姑隻輕聲笑了笑,她附近的眼睛就通通消失了。

鎮魂塔的守衛修士便沒有這般好過了。

密密麻麻的眼睛裡射出駭人的目光,將每個人心中的恐懼放大到極致。

比如陸海,他此刻覺得恐懼魔的眼睛已經鑽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激發了人體最原始的恐懼。

沒有緣由,只有瑟瑟發抖,無比壓抑。

這感覺十分難以描述——如果可以,他寧可選擇去死,也不想承受眼睛帶來的恐懼。

只不過,在恐懼的威壓下,他渾身軟成了棉花,一動都動彈不得。

這個時候,森林中的黑霧一擁而上,向還在半空飛遁的修士撲了過去。

陸海很快做出了反應——將法力護罩壓縮到最小的范圍,將自己密實地裹住。

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身後的低階修士被黑霧吞噬,慘叫著陷入魔化的狀態。

在暫時平安後,他有注意其他三位塔主的情況。

執法堂的刑衝和密堂的張海也都撐起了法力護罩,只不過他們的護罩范圍稍稍大了一些,將靠近二人的一些低階修士護在其中。離得遠的便一時難以顧及。

唯有刑頂天使出全力,將其身後所有低階修士納入法力護罩的保護范圍中。

這樣一來,黑霧的第一波衝擊就叫他面色發白,非常吃力。

最糟糕的是——所有人都在恐懼眼睛的注視下戰戰兢兢、寸步難移,如果刑頂天選擇繼續保護這些低階修士,在黑色霧氣的衝擊下,他法力會以極快的速度繼續消耗,直至消耗殆盡。

沒有法力的保護,就算天人境修士也要在魔霧的侵蝕下失去理智,走入魔道。

此刻,刑頂天臉色愈加蒼白,法力護罩岌岌可危,似乎正在往最壞的方向前行。

“傻子。”陸海看見這樣的情形,忍不住想到。

他年輕的時候也並非沒有這樣的壯志豪情、古道熱腸。

但吃虧只有一次,上當只需一回。

好心沒有好報的事情,他此生再不會去做。

(四)

對於恐懼魔而言,殺死悟道境以下的人族修士,隻用眼神就可以做到。

但它似乎有意要折磨眾人,遲遲不肯出手。

只等著修士們被恐懼逼得醜態橫生。

“喂,醜家夥,”欲姑卻看不下去了,衝著恐懼魔說道,“不要跟這些小家夥們浪費時間。”

她指了指頭頂的光罩,“我們合作一把,把這破罩子打破,然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怎麽樣?”

聽見欲姑說的話,陸海馬上明白過來。

守護鎮魂塔的光罩是五階頂級禦雷陣法。

以欲姑和五陰散人原本的實力,破解陣法就應該有些吃力,現今在鎮邪塔中被諸多陣法鎮壓了這麽多年,實力多半大有損減,破陣就更加困難了。

這個道理對於恐懼魔而言同樣適用。

這樣一來,有鎮魂塔的五階禦雷大陣守護,有兩位處於全盛狀態的悟道境老祖坐鎮,對上這三個魔頭,應該很有取勝的機會罷?

但為什麽,兩位老祖到現在還沒有出現,而守護鎮魂塔的大陣也沒有發動一次攻擊?

聽見欲姑的話,恐懼魔裂開了醜陋的嘴,用人族語獰笑道:

“我誕生於遙遠的天聖界。”

“我誕生於萬族的恐懼中。”

“我執掌萬千界面的恐懼。”

“我操縱變幻莫測的人心。”

“我生來高貴,我永垂不朽,我流芳萬世。”

“如此尊貴的我,為什麽要和渺小卑賤的人族合作?”

自出現以後,就一直未曾說話的五陰散人聽了,忍不住嘿嘿笑道:“不過是個在宏然界分化而生的低階衍生魔,倒是吹得一手好牛皮。”

“前輩說得話倒有意思,”欲姑滿面春色,掩嘴而笑:“不過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倘若將常元宗那些老家夥驚動了,我們就走不了啦。”

“我在此界無所畏懼。”恐懼魔冷笑道,“汝等愛信不信。”

說著,它忽然低頭,向刑頂天的方向瞧去——似乎對這個在恐懼法則作用下,仍然能無所畏懼的修士產生了興趣。

就說槍打出頭鳥吧。陸海見此情形,立時想到。

果然,恐懼魔微微張嘴,衝著刑頂天射出一道黃光。

“無!”

眼看黃光就要將刑頂天罩入其中的時候,半空中忽然響起一個清朗的女子聲音。

女子聲音響起的同時,黃光旋即消失。

“這是……陸盈老祖的聲音。”陸海很快聽出來,心中一陣狂喜。

緊跟著又是一聲:“散!”,又是一聲“勇!”

這如同仙音的二字說罷,起源森林上方的魔霧立時如同退潮般縮回林木之中。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眼睛消失的無影無蹤,方才還叫人瑟瑟發抖的恐懼感蕩然無存,鎮魂塔尚未魔化的弟子都能自如活動,紛紛走向窗口,查看外面的情形。

他們嘴裡喊著“老祖聖安,法力無邊,”,喊著:“邪魔退避,束手就擒。”

群情激昂,信心百倍,似乎也在通過呐喊的方式來釋放方才的恐懼感。

陸海連忙抬頭往天上看,陸盈和刑南路不知何時出現在眾人頭頂之上。

刑南路已是一副白發蒼蒼、滿面皺紋的老人模樣。

修士的容貌其實也同凡人一樣,會隨著壽元的增長而變化衰老。

比如,地橋境修士,約莫能活個四五百歲不等。

到了三百大幾十歲的時候,就相當於人族的花甲之年,人老歲黃的跡象逐步顯現。

而刑南路此刻的模樣,看起來距離行將就木也不甚遙遠了。

陸海顯然吃了一驚,因為就在數十年前,他曾見過刑頂天一面,那個時候陸海雖是滿頭白發,但臉上沒有半點皺紋。

而且,悟道境等級的修士,理論上不是沒有壽元限制麽。

既然沒有壽元限制,又如何會出現衰老的跡象。

再看他的風采氣度,也已沒有當年的風采。傳言中,他頂不過下一次天劫,想來絕非虛言了。

在刑南路的身側,陸盈婷婷立於當空,一襲白衣飄蕩,靈蛇發髻,雅美容貌,氣定神閑,縱覽全場,隻觀一目,便叫萬人神往。

方才出手救下刑頂天的,自然就是陸盈。

她出招相救之後,衝著刑頂天微微點了點頭,自是給予鼓勵和肯定,於其余幾位塔主卻是一眼未曾瞧去。

顯然對幾人方才的表現不大滿意。

陸海且顧不上她是如何看待自己,他只知道苦苦等候的機會很快就會到來。

只要兩邊一動手,他就立刻施展遁術,一定可以在老祖鬥法波及自己之前逃去。

“刑道友好久不見!”

“喲,這位就是陸盈妹妹吧。”

欲姑見陸、刑二人出場,很快打了招呼,又在極短的時間內判斷二人以誰為主,便嗤嗤笑道:“陸盈妹妹,此刻在場一共五位悟道境存在,我們人多勢眾,恐懼魔前輩的修為更是深不可測。一旦開打,我想你們的勝率不過三成。與其拚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倒不如咱們打個商量,我們三個不傷貴宗一卒一兵,你和刑道友打開陣法,放我等離去,咱們兩相平安,各行其道,何如?”

陸盈目有不可察覺的冷色閃過,人卻笑道:“最好不過!”

說罷,一揮長袖,瞬時間竟化作遮天蔽日的鬥篷。

天地陡然色變, 乾坤倏地倒轉,萬象瞬時生異。

陸海情知機不可失,在陸盈揮袖的瞬間便馭起渾身法力,一面築起堅不可摧的法力護罩,一面猛地往地面瘋狂遁去。

他的鎮海獸【賊蟻】曾賜予他一樣土遁之術,只要能觸到地面之上,將賊蟻土遁之術使出來,便可瞬息百裡,輕而易舉。

此刻,距離大地只有百丈。

三十丈。

十丈!

“成了!”他心中一喜,識海中一個類似土球的物事黃芒一閃,上面顯出一行小字【蟻遁千裡】,這是鎮海獸神通被成功催動的征兆。

小字出現的下一刻,他整個人倏地沒入地面。

盤根交錯的巨大樹根,越來越密實的泥土,都無法阻礙他幻影般的身形……

(五)

再次現身的時候,他目瞪口呆。

眼前是一個無邊無際,到處白茫茫的陣法空間。

空間裡都是大人物——一面站著恐懼魔,欲姑和五陰散人。

另一邊則是陸盈和刑南路。

除了悟道境等級的存在,就只剩陸海一個人。

五位通天大能的威壓在陣法空間內肆意回蕩,讓他感覺到自己極其微渺。

“這是怎麽回事?”

他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於是,哭喪著臉,用求問的眼神瞧向陸盈。

“哦,”

陸盈面有嘲諷之色,淡淡回道,“方才施法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把你卷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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