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往西,合規院冷清得有些可怕。
魏不二躲在廊道圍欄下,遠遠望去。
說起《雲隱經》,他似乎隱隱聽宗內某位弟子提起過,但也隻是寥寥幾句,沒留下什麽映像。
但見古有生這般神神叨叨的樣子,立時覺得其中大有蹊蹺,連忙豎起耳朵聽去。
只見木晚楓面色一冷:“古師兄怕是找錯了人,《雲隱經》是甚麽,我不大聽得懂。”
“師妹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古有生見她如此神情,心中更有幾分篤定:“你與我兜圈子不打緊,隻怕有哪位師叔尋得不耐煩,惦記本院的好酒,又扭身回來便不太好。”
木晚楓隻是不說話,古有生又道:“如此,古某便稍作提點。咱們雲隱宗古來便有“土卷雲經”的說法。”
“土卷指的是《穢土卷》,卻是個見不得人的玩意兒,給祖宗們禁了。雲經指的便是《雲隱經》,乃是咱們雲隱宗的法決至尊,由先祖師安雲景所創。”
“本宗往昔曾有掌門人和院主能位列天下有數的高手,多是這《雲隱經》的功勞。”
“只可惜,這部法決八百年前在某一位掌門手上失傳了,咱們雲隱宗雖是家大業厚,自此便也有些衰落。歷代弟子苦苦尋覓,終究無功而果。到了現任李掌門手上,更是徹底熄了找尋的辛苦。”
木晚楓歎道:“這等秘辛聽起來倒是稀罕,實在可惜。”
古有生又道:“原是可惜的,現下卻不必了。”
木晚楓眉頭一皺,仍是默不作聲。
古有生卻指著地上的青衫男子道:“五年前,也就是我家大師兄南秋賜叛出本宗的第三年,宗內有一位張姓師叔碰巧在西川與他著了面,兩位言語不和,便要切磋一番。“
“這位張師叔也算本宗有數的高手,料想幾下便結果了他。不想咱們南師兄一別三年,當真要刮目相看了,二人過了二十多招,張師叔愈鬥愈驚,隻覺得對手修為法力遠高過自己,當真抵不過。”
“也是巧了,他老人家的師尊曾與他提起《雲隱經》的厲害。在交手之際,便覺得南師兄八成修煉了《雲隱經》。隻是不等他詳加考證,便一招不敵便被攔腰截斷。“
“南師兄隻道張師叔已死,匆匆離去,卻不曉得張師叔練過一種救命秘法,待南師兄走後,又將兩截身子續在一處,保得半條性命,才向本宗在西川的駐點發了一道救命符。”
“又巧了,古某正在西川執命。待趕至張師叔處,隻聽他斷斷續續道了一聲‘雲隱經,南秋賜’,便昏了過去。”
不二聽罷,恍有所悟:原來這個南秋賜乾系重大,極有可能身負本宗至尊功法《雲隱經》,怪不得古有生和木晚楓二人對他如此當緊。
不過,看二人鬼鬼祟祟的樣子,顯然未打算將此事報與宗門,而是想私吞獨練的樣子。
正琢磨著,忽然聽木晚楓說道:“古師兄,此處不大方便,咱們另尋一處敘話罷。”
古有生隻說便該如此。說著,將人皮面具收入懷中,背起南秋賜,小心料理了地上的血漬、紅泥和麵團。
二人一前一後,離開了院子。
不二這才從廊道中走了出來,望著二人遠去的方向,琢磨那古師兄和木師姐多半要想法設法從這南秋賜身上尋到《雲隱經》了。
此事乾系重大,卻不知該不該稟明宗門定奪。
但思慮半響,終於覺得這二人皆非善類,還是靜觀其變,
不要徒生麻煩的好。 又忍不住琢磨,據古有生所說,這個南秋賜原是合規院顧乃春門下大弟子,本該前途無量,卻不知他為何要叛出宗門,今日又為何要冒著隕落的危險來搞砸顧乃春的收徒典禮。
正想著,院門口卻忽然閃出一個白紗渺渺的絕美身影,竟是木晚楓去而複還了!
只見她面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目光卻冷冷瞧向自己,直叫人不寒而栗。
不二嚇得魂都沒了,二話不說躍上一旁牆頭跳了下去。
方落到地下,便瞧見遠處有幾人遁行而來,認得其中一位是本宗某座分院的院主,想來是追蹤南秋賜未果,故而返還了。
不二立時長出一口氣,有他們在此,便不怕木晚楓來找自己的麻煩了。
……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先前參加宴會的賓客陸續返還。
隻是好好的大典鬧了這麽一出,不管是主家,還是賓客,皆沒有繼續的興致了。
眾賓客紛紛告辭,不久便只剩了雲隱宗的眾人。
顧乃春正和掌門及眾位院主商議應對之策,張羅殘局。
經眾人辨認,那大紅方盒內正是顧乃春門下三弟子俞春風,他此番去北疆執行任務,幾年未歸,未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場。
顧乃春門下原有兩個通靈境弟子,現今一個叛出師門,一個身首兩處。
這對於合規院來講,算得上一次重大打擊。
不過,顧乃春倒是異常沉得住氣,從容安排弟子收拾殘局,十分鎮定自若。
古有生瞧了,心中暗自冷笑,清楚顧乃春已然將光大合規院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賈海子身上,自然不會難過。
倒是顧乃春門下幾位弟子眼眶都是紅撲撲的, 顯然是哭過一場。
古有生面色一哀,緩步走了過去,從一位師弟手中接來一張紅紙,上面寫著:“偶聞嘉訊,竊為師樂。少備薄禮,怯盼笑納。弟子南秋賜敬上。”
頓時氣得發抖,半響才道:“孽障,孽障!”
先前在宴廳之外,尚且還活著的雜役,便只剩魏不二一個。
掌門和眾院主將他喚來問詢。
不二險些一衝動,將古有生和木晚楓的對話通通道出來。
但定了定心神,終於冷靜下來。
想自己一個雜役,說出來的話,能有多少斤兩。
何況此事涉及到兩位正式弟子的鬼蜮交易,涉及到宗門至寶《雲隱經》,那更不可能叫人相信了。
他下意識瞧向宴廳一側的木晚楓,只見她站在人群之中,面帶微瑕,含笑瞧著自己,便猜得她早有應對之策。
於是,強忍住衝動,隻將南秋賜進入合規院後殺人的情形真真假假編了一段。全未提及他躲在假山之後的事情。
眾人眼見從其口中得不到什麽線索,便叫他退下了。
……
深夜正濃,萬籟俱寂。
雲隱宗眾雜役合住的院落內,魏不二的廂房裡。
一陣冰冷寒意忽然襲來,不二連忙睜開了眼睛。
只見月光透過紙窗朦朧進來,一柄冰冷冷的寶劍正架在自己的脖頸之上,劍鋒自帶冰寒之氣,叫不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再瞧眼前這人,月落瑰頰,面若冷玉,豔麗不可方物,正是木晚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