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漢們趕緊使勁,岸上的女人們,還有看熱鬧的小孩子都給他們加油。浸了水的木材和人都會變重,要抬起這個豬籠顯然要費更大的力氣,可是出乎人的意料,四個男子漢很容易就把豬籠從水底撈出來了。
原先裝著大活人的豬籠,如今只剩下一具被啃噬的精光的人體骸骨,據說村長一下子就嚇癱了,差點栽到水裡面去。
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一天之後了,大勇叔匆匆辦了一個喪事,就把荷花嫂的骸骨裝進一口棺材裡,棺材沒有埋進農田,而是埋進在河岸邊,據說這麽做可以安慰死在水裡之人的冤魂。
有人說荷花嫂被水鬼拉去做替身了,有人說是水底有個吃人的怪物,把荷花嫂的肉給吃光了,眾說紛紜,我頂著通紅的雙眼盯著河岸邊的牌位。
牌位上的字像燒紅的大鐵塊似的,灼的我心痛,怎麽才幾天功夫,好好一個大活人就埋在地下了,更別提荷花嫂肚子裡還有我的孩子,我氣的發了瘋,操起鐮刀就衝進村長家中。
村長罵罵咧咧,找了一幫爺們來揍我,喝的醉醺醺的雙眼瞅著我,罵道:“臭小子,荷花那個事歸根結底是你捅出來的禍事!人已經死了,你現在才來發瘋!你比那個大勇也強不了多少!”
村長有些得意,微微抖著眉毛,叫爺們把我捆起來,他心知我這人睚眥必報,早就有一手準備。村長院子裡有個窖洞,是冬天裝土豆大白菜用的窖子,他叫人把我五花大綁扔進收拾好的窖洞裡,準備把我關個幾年,磨磨我的性子。
我咕咚一聲被大夥扔進窖洞裡,窖洞已經被村長家的母夜叉收拾了一番,還有被子,洗臉盆和尿壺,我一看這架勢,恐怕一時半刻還出不去,就跳腳大罵,村長的臉笑意盈盈的,從上面望著下面看了我幾眼,就把蓋子蓋上了。
窖洞的蓋子一遮上,光線都沒了,但是蓋子被刺了幾個洞口,是為了保持空氣流通的,所以我在裡面呆了一會,眼睛就適應了那點微弱的光線。
這口窖洞家家戶戶都有一個,我家也有,通常都挖的有十米多深,平時用繩子或者梯子下來,我被人捆住手腳,想尿尿的時候都毫無辦法,隻能憋著。
或許是過了有半天功夫吧,蓋子開了,有人墜著一根繩子下來,繩子上拴著一個菜筐,裡面有兩個饅頭和一碟鹹菜。
我往上一看,是村長的女兒張芳芳,十八歲了,讀完初中就一直在家,平常見著我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叫了聲:“芳姐,我這個樣子怎麽吃飯啊,要不,你下來給我解開這繩子,我保準感激你一輩子。”
張芳芳不好意思的一拉繩子,輕聲說道:“爸媽知道了,要打死我,他們說了,每天給你送點吃的就行。”
“關鍵是我這個樣子,撐不到三天肯定死在你家窖洞裡,你想啊,我要是死了,你爸肯定完蛋,他是村長也沒用啊,故意殺人那是要償命的!你爸一進去,誰來養你啊,以後也沒人敢娶你,你多冤枉。”
我見張芳芳有點松動,順口說道:“大家都是知識分子,要講文明道德,這私設刑堂處置人,算是怎麽一回事,你好心下來幫我繩子解開了,我都快被尿給憋死了!”
張芳芳把繩子拉上去,一扭頭跑了,我哎哎在地下叫了好幾聲,心想自己真是倒霉催的,怎麽能把人給嚇跑了呢!
可是下一秒,張芳芳那張還泛著紅光的臉就突然出現在窖洞上面,衝我一喊:“我拿了一個刀子,
綁在長棍上,你待會把繩子往那刀口上蹭,一會兒就解開了。” 說著長棍就探下來,一個刀片就綁在上面,我趕緊把自己雙手和雙腳上的繩結貼近那刀口,上下一摩擦,過了好一會兒,才把繩子割斷,見繩子斷了,張芳芳立刻就把長棍收回去,再把裝著饅頭和鹹菜的菜筐子往下墜。
我不管這上面有沒有人在,一得到解脫就趕緊脫褲子尿尿,對著那個尿壺噴,上面的張芳芳哎呀一聲,捂著眼睛,罵我怎麽耍流氓。
我提著褲子,說:“咱倆到底是誰耍流氓,你老爸把我當奴隸一樣囚禁起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對我抱有什麽幻想呢。哎,你是不是你爸親生的?你這身段跟臉盤子可一點都不像他,也不像你媽!”
張芳芳說:“你趕快吃飯,我不願意跟你說話,你這人就是流氓,跟人家老婆私通,不要臉,害的人家死在水裡,人家兩口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我抓著饅頭往嘴裡咽,心想張大勇那個慫貨才不會尋死呢,他人懦弱,一心隻想傳宗接代,他傳的什麽宗,接的哪門子代,又不是有家財萬貫需要繼承人繼承,一個窮了幾代人的山裡人,跟牲口似的,隻想著下崽,偏偏肚裡還沒貨,現在恐怕是氣的在家跳腳大哭吧。
畢竟害死大勇媳婦的人可多了,這裡麵包括我在內,也有他自己出的頭一份大功,還有村裡一些人,以及村長這個大官,張大勇誰都不敢惹!
我想的真沒錯,大勇叔已經氣的哭瞎了眼睛,見人就哭,說自己以後怎麽辦,沒了媳婦,想再娶一個,還沒錢,隻好厚著臉皮來找村長給個說法,村長把他領到窖洞邊,打開蓋子,讓他看了幾眼,說道:“張大勇,你再鬧,就跟下面的那個野鴨子一個下場!”
蓋子一開,我趁機呼了幾口氣,這下面烏煙瘴氣的,尿騷味很重,雖然每天張芳芳都會把尿壺用繩子帶上去倒掉,畢竟這裡四面不透風,我吃喝拉撒全在這裡,難免產生一些難聞的氣味。
今早張芳芳又來給我送水送飯,我用鹽水刷了牙,抹了一把臉,顧不上手濕就拿饅頭吃,她有點出神,托著腮幫子趴在洞口幽幽的望著我。
“哎,鴨子,你知道嗎,那水裡最近一到晚上就有人哭呢,大家都說那是荷花嫂的冤魂,她已經做了水鬼,要找人做替身呢。”
我仰著脖子望著村長千金,微微晃著腦袋,說:“我願意去做她的替身,你把我放了吧。”張芳芳用力搖了搖頭,一雙大眼睛盯著我眨巴眨,說:“做了水鬼的冤魂就不是從前的人了,她已經忘記生前的記憶,心裡隻想著害人,你去了,她也不認得你,照樣害你,然後你做了水鬼,還是要害人,循環往複,水鬼就是這麽做才能去投胎的。”
過了一天,張芳芳有點傷心的告訴我,說村裡有個八歲的小孩被水鬼誘騙,拖進水底給淹死了。
我又難過又開心,心想荷花嫂肯定能去投胎了,又擔心河裡的水鬼再出來害人。我一直在窖洞裡住了半個月,人變得沉默寡言,每次隻有張芳芳出現,我才盡情的跟她胡天海底的亂扯一氣,我問她:“水鬼還再害人嗎?”
張芳芳說:“大有家的媳婦前兩天去河邊洗衣服,被害死了,死的可慘了,眼睛瞪出來,聽人說,大有媳婦的屍體漂上岸,肚子一直在動,大家以為她沒死,拿刀一劃開,才知道裡面塞的都是海藻和蝦魚。”
我大吃一驚,心想如果水鬼是那個男孩子,一定不能這麽害人,如此看來,荷花嫂她沒有去投胎。
大有媳婦就是拍喜那天一腳把荷花嫂踹進糞堆裡的那個彪悍女人,先前被害死的那個男孩子的爸爸也是拍喜那天打人打的很凶的,大家一齊猜想,這是荷花嫂陰魂不散,要把拍喜那天羞辱她的人都害死才肯娶投胎呢。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村長都有點發怵,可是水鬼隻能在水裡害人,大家注意不到河邊去,就能保住小命了。
有一天,我在窖洞睡大覺,一個人突然晃醒了我,我睜眼一看,居然是張芳芳,她說要把我放出去,然後就指著前面的那個梯子讓我爬上去,我順著梯子往上爬。
張芳芳說:“你最好不要呆在村裡了,我有一筆錢,藏在一個地方,我拿出來給你當路費,你跟我走。”說著她人就過來拉著我的手,我覺得她的手又滑又濕,身上還有股濕氣,她說自己剛洗完澡,連頭髮都沒乾呢。
張芳芳拉著我一直往前走,一路上都沒遇見其他人,後來天突然烏雲蔽日,眼見要下大雨了,她又說:“前面有個小屋,咱們先進去躲雨,等雨過了,再帶你去拿錢。”
順著芳芳手指的方向,我看見一棟泥砌的小屋,我不記得村裡有這麽一間屋,四周種著艾草,有一米之高,小屋就藏在艾草中,遠遠望著有點詭異,可是天上突然雷聲大起,仿佛馬上要下一場暴雨,我不得已,跟著張芳芳一塊往那間小屋跑。
進了屋才發現裡面收拾的很妥當,有床有書桌,還有衣櫃,芳芳說自己去後面先換件衣服,讓我等著她,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望著外面黑乎乎的天空,心裡覺得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