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蕭然看著天山童姥，深邃的眼眸中，有幾分可憐，幾分敬佩，幾分鄭重。

　　陳蕭然道:“我本來不是什麽嫻靜的心思，從小就調皮搗蛋，後來知道了這新鮮有趣的江湖之後，更是想要參合參合，所以就按圖索驥。按著那什麽江湖百曉生的排序，來找他們，一個個交手，覺得這樣也十分有意思。”

　　天山童姥道:“你的意思就是你只是遊戲人間?”

　　陳蕭然道:“雖然還不至於此，但是也相差不多。我本沒有什麽太大的志向，不想爭霸，不想做那什麽天下第一，只是想做些自己覺得有意思的事情。”

　　天山童姥道:“和高手過招就是你覺得有意思的事情?”

　　陳蕭然道:“差不多吧，不過也不是全部，有時候，和高手在一起，難免會遇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豈不是也很有趣?比如這次你被以前的那些部下叛變，不就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嗎?”

　　陳蕭然說完之後，一臉笑意的看著天山童姥。

　　天山童姥道:“你這樣倒也有幾分意思，沒有什麽牽掛，做什麽事情都只是隨著自己的心思。倒是和一些武癡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不求名利，只求不愧於本心。如果我在年輕個幾十歲，也許也會像你這樣，過一些隨心所欲的日子。”

　　陳蕭然道:“不錯，不過這樣的日子卻也有幾分危險，我曾經就遇到過一個高手，中了他的算計，身受重傷，如果不是那人心中沒有生出趕盡殺絕的心思，恐怕我就已經死了。”

　　天山童姥道:“以你的武功，居然有人能將你傷到這等地步?”

　　陳蕭然道:“哈哈，說來好笑，那時候小子初出江湖，什麽都不懂，自以為學了一身傲視天下的武功，小看了天下英雄，結果第一次和那種所謂的絕頂高手相鬥就差點丟了性命。不過也許是運氣太旺，居然又因此武功有所精進，後來有一些機遇，才到如今的本事。”

　　天山童姥道:“這就難怪了，以你現在的武功，即便是我沒有失去武功，恐怕也未必能勝得了你。你剛剛那麽說，我還以為什麽時候又出了一位絕世高手的呢。”

　　陳蕭然道:“童姥謙虛了。”

　　天山童姥道:“沒有，你不必過謙，我這麽說只怕還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拳怕少壯，以我如今的年紀，和你這樣的年輕才俊比較起來，不服老也不行了。”

　　陳蕭然笑了笑不說話了，剛剛那句是謙虛，如果這個時候還要謙虛的話，在陳蕭然看來就是虛偽了。

　　天山童姥道:“那個人後來怎麽樣了?你後來有沒有去找他?”

　　陳蕭然道:“沒有刻意去找，但是老天爺或許也不想讓我鬱悶太久。後來有一次居然無意中又遇到了。”

　　天山童姥道:“你們交手了嗎?”

　　陳蕭然道:“自然。”

　　天山童姥道:“這一次又是誰勝誰負?”

　　陳蕭然道:“我勝了。”

　　只是三個字，但是卻透出一股不可一世的氣勢，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但是很快又收斂了起來。

　　這一刹那的崢嶸，好似狂龍嘯天。

　　天山童姥道:“不錯不錯，有機會，自然是要親手了結一方恩怨。”

　　陳蕭然道:“本來那次是想要去會會無崖子的，但是卻偶然碰到了那位故人。”

　　天山童姥本來還很淡定，但是一聽陳蕭然的話，頓時兩眼睜的老老大，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陳蕭然，道:“你知道無崖子在哪裡?”

　　陳蕭然道:“恩，

他的弟子聰辯先生發過棋帖，在下又知道這聰辯先生的真實身份，於是就想去會會這三老之一的逍遙派掌門人。畢竟在之前已經和其中之一的李秋水比過一場，現在知道他的師兄所在，自然想要去見識見識。”　　天山童姥道:“他現在怎麽樣?”

　　陳蕭然道:“不知道，在下那次去卻沒有見到無崖子前輩，不過可能不是很好，畢竟他被自己的徒弟暗害成了廢人。”

　　天山童姥道:“什麽?成了廢人?怎麽可能，以他的武功，就算是遇到高手，即便不敵，但是也絕對不會受這麽重的傷。而且只是徒弟的偷襲而已。”

　　陳蕭然道:“這個就不知道了，也許是下藥了，但是卻不是打傷的，而是被推下山崖摔的。”

　　天山童姥聽了頓時傻傻的愣住了。

　　過了良久，天山童姥道:“他這些年日子一定過得很苦。”

　　陳蕭然道:“也許吧，不過想必現在卻要開心的多。”

　　天山童姥道:“這個怎麽講?”

　　陳蕭然道:“雖然無崖子前輩之前過得很苦，隱姓埋名，更是不敢說自己還活著，生怕那位逆徒來刺殺。不過現在無崖子前輩又受了一位徒弟，雖然不能說是天資卓越，但是卻絕對的讓人放心，心思單純善良。”

　　天山童姥道:“他又收弟子了?是誰?”

　　陳蕭然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天山童姥聽陳蕭然這麽一說，以為有人跟著自己，連忙轉身掃視了一眼，可是眼前除了陳蕭然就只剩一個醜陋的小和尚。

　　天山童姥一臉疑惑的看著陳蕭然。

　　陳蕭然見此微微一笑，眼角瞄了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虛竹，也沒有再說話。

　　天山童姥道:“你是說這個醜和尚就是無崖子新收的弟子?”

　　虛竹一句話沒有說，現在卻聽天山童姥的話，心中也是苦笑。

　　陳蕭然道:“不錯，無崖子前輩的弟子，確實是虛竹小師傅。”

　　天山童姥道:“怎麽可能，這根本就不符合逍遙派收弟子的要求。”

　　陳蕭然:“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事急從權吧。具體的你可就要問問虛竹小師傅了。”

　　天山童姥轉眼看向虛竹，道:“你就是無崖子師弟的弟子?”

　　虛竹道:“算是吧，不過小僧還是少林寺的弟子。”

　　天山童姥道:“哼，佛道自古不兩立，你既然現在做了道門弟子，怎麽還說自己是少林弟子?”

　　虛竹道:“小僧自幼在少林寺出家，是少林寺給了我一切，雖然後來陰差陽錯的拜了無崖子為師傅，但是卻也不能否認自己是少林弟子。”

　　天山童姥道:“好好好，雖然天資一般，樣貌也醜陋，但是卻還有一份好心腸。”

　　虛竹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實在是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麽好。

　　天山童姥道:“你是怎麽拜入無崖子門下的?”

　　虛竹道:“小僧是和太師叔一起去擂鼓山，赴聰辯先生蘇星河的棋局的，後來小僧誤打誤撞之下，破了蘇星河先生布下的珍瓏棋局，然後蘇星河先生便將小僧帶到了一個小黑屋子裡面，然後才拜入了無崖子門下。”

　　天山童姥道:“那你師父現在怎麽樣了?”

　　虛竹道:“無崖子師父將一身功力傳給了我，然後離世了。”虛竹說完，心中莫名的一慌，一陣難以名狀的悲傷的情緒。

　　天山童姥聽到虛竹這麽一說，頓時覺得眼前一黑，有點站不穩，身子都晃了一晃，還是站住了。

　　天山童姥一站穩，立刻拿起虛竹的手臂，探指過去，微微一觸，道:“北冥真氣，他真的把一身武功傳給你了?”

　　天山童姥說完之後，兩行清淚默默地流淌下來。

　　往日的一幕幕依稀又在眼前浮現。

　　那一年，初入逍遙派。

　　那一年，各自修習絕世武功。

　　那一年，山北一站，勝負未分。

　　那一年，師兄妹之間的纏綿。

　　那一年，月夜的分離。

　　那一年，天南、地北的分離。

　　那一年……

　　太多太多的那些年發生的事情，有後悔的，有甜蜜的，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那一年的相遇，居然是最後的永別。

　　不經意的分離，居然就此成為永別。

　　天山童姥道:“你師父在離開的時候，有特意說過什麽嗎?”

　　虛竹道:“沒有特別說什麽，只是將這個指環交給了小僧。”

　　虛竹說著，抬了抬手，露出手指上帶著的指環。

　　天山童姥握著虛竹伸出來的手，看著手上的指環，好似看到了從前的那些事情。

　　當年的一幕幕的事情在天山童姥的眼前閃過。

　　師傅握著自己的手的時候，就戴著它。

　　師傅在收無崖子為徒的時候，也戴著它。

　　師傅在帶自己下山歷練的時候，帶著它。

　　直到有一天，師傅將這枚指環傳給了二師弟，無崖子。

　　在那一天，這個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掌門指環，就在自己的手裡停了一盞茶的時間。

　　然後就此就戴在了師弟無崖子的手上。

　　幾十年了，從來沒有離過他的身。

　　數十年的相伴，從李秋水在身邊，到獨自一人，到渾身殘廢。

　　他經歷了什麽?他又是怎麽挺過來的?

　　沒有人知道，但是它卻忠誠的見著一切，並且守口如瓶。

　　它陪著他度過了無數的風風雨雨，不管是初登掌門之位的意氣風發，還是後來身殘體廢的落寞孤獨，它都一指陪著他。

　　它才是最親近的，不是嗎?

　　想著想著，天山童姥伸出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這指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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