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一個嬌柔的身影怯生生站在門口。洪大人抬頭,看著他的女兒,忽然心生一絲痛疼。
他低聲道:“青衣,爹對不起你。”
洪青衣眼裡掠過一絲憤怒,但極快消失了,替代的是讓人心都要被揉碎的痛苦、無奈、失落和惆悵。
“霍雲深是江南水運總把子,”洪青衣咬了咬唇,“如果女兒沒用猜錯的話,三少該是乘坐霍家的商船出海遠赴扶桑的。”
洪大人無力的點點頭。
洪青衣冷冷道:“於是,你們暗中指使霍家之人在海上做手腳,加害三少是也不是?”
洪大人道:“我”
洪青衣搖搖頭,道:“爹,您讓女兒太失望啦”
洪大人道:“青衣,你有所不知呀,爹有爹的難處啊。”
洪青衣美目閃動,道:“爹,您告訴女兒,您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落在木靈道手上,我好跟三少說個清楚,您是實出於無奈才那樣做的。”
洪大人擺擺手,道:“沒有用的。爹以正義面目展現於世人面前,為百姓讚頌,已經被捧到了極高之位置,容不得半點瑕疵,否則,被推倒下來,勢必萬眾惱怒之余,更是絕望,不再信任世間再有正義存在,那樣一來,百姓們思想沮喪,破罐子破摔,永遠被奴役。”
洪青衣道:“那麽,讓女兒把木靈道殺死!”
洪大人苦笑一聲,搖搖頭道:“殺木靈道?不知天下多少正道俠義之士有如此想法,但是,那麽多年過去了,只見他還是活的好好的。反而,對他出手的俠義之士,通通銷聲匿跡人間蒸發了。”
洪青衣怔怔的,忍不住道:“據說,木靈道手下有‘七傑’,個個武功通神,莫非是真的?”
洪大人點點頭。洪青衣眼裡掠過一絲憂愁,欲言又止。
洪大人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擔心三少之危險,不由暗暗一歎,究竟是女生外向,明打明知道眼下三少都和她老爹勢成水火了,卻還是為三少擔心,一絲酸意剛剛生起,卻又是很快消散,畢竟,為人父母者,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過的幸福?
假設不是自己原因,有婿如三少,當是此生再無遺憾。
生活沒有假設。
既然,抉擇了一種人生方式,便注定了需要面對延伸下去的結果。
*****
這一夜,下雨了。
按季節說來,這是一場春雨。
可謂春雨綿綿,並非江南獨有之氣象。
這雨一下,便是淋淋瀝瀝的,整了個半夜,卻依然沒有消停的樣子。
春寒陡峭,哪怕是人家春姑娘都來了,可是,那頑劣的寒冬酷冷氣息,卻宛似輸紅了眼睛的賭徒一般心有不甘的還是耍之賴皮,意猶未盡的搗鼓著,導致了,寒風陣陣,寒意入髓,讓人早早便抱著被子取暖去了。
當然,也有人不是抱被子而是抱著美人兒的,最主要的,是這個美人兒絕對不是他妻子,或情人。
譬如,陳信宏陳老板。
數日之前,陳老板只是一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車把式,也就是老司機一枚。
他的發跡史非常之突然,突然到讓他幾乎懷疑不真實。
為了證實不是夢幻,他為自己妥妥的找了一個合理的尋花問柳借口。
因為,據說,表子無情戲子無義,無疑是最真實的印證。
聽說,“疊翠樓”來了個水靈水嫩的姑娘,共枕良宵,沒有任何門檻,只要有錢,便成。
錢?
陳老板現在最不缺是就是錢了。
於是,陳老板甩開大步,大搖大擺走進了“疊翠樓”。
錢,大把花,幾乎把老鴇給砸暈過去,老板娘一開心,硬是喊了兩個彪型大漢把姑娘肚皮上的客人拉起來,然後,才那客人唧唧歪歪很不樂意之中塞上一張銀票子,頓時,把該客人高興的眉開眼笑,末了在姑娘身上抓了兩把施施然走了。
然後,陳老板如願所償見到了水靈水嫩的姑娘。
姑娘的確很美,尤其笑起來,臉頰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兒,極是招人喜歡,她的名字,叫做千千,千千姑娘。
“千千姑娘?好名字,好名字呀!”
陳老板露出灰太狼看見美羊羊的猥瑣眼神。
盡管千千姑娘心裡一萬個鄙夷,卻也沒有任何表露出來,畢竟,人家是衣食父母嘛,即便是面目可憎語言無味,卻也得帶著無比神聖的職業道德為其服務的。
所以,哪怕姑娘對著那張常年風吹日曬只是四十出頭便過早蒼老乾癟的臉孔惡心的想找廁所,卻也得堅強的忍住,並媚笑不絕美目傳情,極大的滿足了陳老板的傲嬌。
得,當一個表子能夠坦然嫵媚面對一個醜陋漢子,那麽,絕對可以證實了,醜漢兜裡裝的絕非廢紙,而是真真切切的銀票!
夠了嗎?
不夠!
倒不是千千姑娘的態度不足證實他的真實,而是,分享。
人生,最遺憾的,不是通過各種努力,一路披荊斬棘,最後卻依然不得成功,而是,成功之時,沒有任何人分享你的樂趣。
最最遺憾的,是,假如,你的成功之道又不能隨便對外人說道,即便對妻兒也須得謹守如瓶之時,那種痛苦,猶如錦衣夜行,失落難言。
這個時候,一個陌生之人,對自己決計不會造成任何威脅的、尤其是交錯而過不再有人生交集的風塵女子,毋庸置疑,她,便是最佳的分享對象。
陳老板的思路很簡單,一個風塵女子,即便她知道某些隱秘,那又如何?
她即使知道一些東西,而當她說出去的時候,會有人相信嗎?
一個表子的言語,可信度,有嗎?
所以,他坦然了。
他決計不知道,在後世的無數高官貴賈圈養二奶情婦,便是持著他這麽個心思,然後,十居**,都是栽在這些對他“沒有威脅”的女人身上。
陳老板只是一名苦討苦吃的老司機,不是階級歧視,而是,事實上,他接觸的社會層次畢竟狹隘,眼界有限,渾然不知道,這個世界,或許是,你認為最無關緊要的人,卻會讓你小命都丟掉。
陳老板沒有那種覺悟,故而,他一邊摸著姑娘,一邊滔滔不絕的對姑娘分享他的發跡史:“千千姑娘,你知道嗎,那間屋子裡面一動不動的坐著十多人,燈光原本就昏暗,還一個二個穿著黑衣,臉上都戴著頂大蓋帽子,大半夜的,能把人活活嚇死!”
千千姑娘故作驚恐道:“當真可怕,要是小女子,怕是當場嚇昏啦。唉,大半夜的,您去那兒幹嘛呢,幸好沒事兒,要不然,可無緣見著爺啦。”
陳老板得意道:“你還別說,如何我不去,才無緣見得你呢!”
姑娘大奇:“此話怎說?”
陳老板道:“因為,我給他們帶去了兩個客人呀。”
姑娘道:“爺,您是”
陳老板笑道:“不瞞姑娘,我原本是一趕車,就是那一夜,讓我給發啦。”
姑娘道:“就是那一夜?唉,爺,您可別嚇小女子,那些人好像鬼一般,想必是凶神惡煞的,怎麽會讓您發了哪!?”
陳老板眼神露出一絲怖意,微微一顫,道:“你說的對極,那些人真的凶極惡極,兩個客人下得車來,其中一人命令我一同進去取車錢,剛剛進了屋子,便有兩個坐著的黑衣人忽的站起,抽出冷森森的寶劍向我走來,分明要把我殺了。幸好,那個年紀較老的客人及時伸手製止,說不可以隨便傷害無辜之人。”
“另外一個年輕客人看了那位老者一眼,也是擺了擺手,說‘既然雷老都認為不要緊,便讓他走好了。’然後,他又向那十多個凶人說‘誰身上帶錢的,都給拿出來罷。’他這麽一說,那些人便紛紛掏口袋,然後聚成一大把銀票交到那年輕客人手上,然後,他把全部銀票又塞進我的手上,冷森森對我說‘要活命的,今夜之事,全部忘掉。’我木然點點頭,然後,上了車,瘋狂的逃命般起開啦,唉,想起來,至今依然是心有余悸呀!”
姑娘柔聲道:“爺,您的運氣真是不錯呀,聽上去,好像打鬼門關跑了一趟返魂啦。”
陳老板道:“誰說不是呢?!”
姑娘忽然笑了笑,似笑非笑道:“爺,您不會是編個驚悚故事,添加情趣吧?”
陳老板真色道:“絕對不是編的,我敢發誓!”
姑娘淺淺一笑,柔婉無比,道:“這京城乃天子腳下,魑魅魍魎,莫敢近前,即使百裡之內,也是繁華安樂,哪裡會有爺所說的陰暗恐怖情景發生?別不是,爺只是想嚇唬嚇唬小女子,好讓小女子更貼緊爺罷?”
“其實呀,爺,您大可不比,”姑娘雙手柔軟無骨,主動撫摸,一陣**,蕩人心智。“小女子已經跟爺夠親近罷”
陳老板正色道:“姑娘卻是說對了,不是京城附近的事兒,而是,此去東南方向的百裡之外的一座林子裡面。”
姑娘道:“好吧,小女子信您就是。”
頓了頓,她忽然問道:“那麽,爺總知道,那兒附近有什麽村落罷?”
陳老板想了想,道:“我記得,隔著二裡路程,有個叫做白馬村。”
姑娘道:“爺能確定麽?”
陳老板這回倒是很肯定道:“能。”
姑娘笑了,道:“好吧,現在我們不去談那麽恐怖的事兒,所謂,**一刻值千金,我們撈金去罷。”
“額,撈金?姑娘,你真有趣,哼嗯”
陳老板忽然一聲痛苦的悶哼,臉上露出既驚駭絕望又快活無比的痛苦表情。
海底(會***忽然竄進一股氣流,關隘失守,瘋狂激噴
陳老板再也沒有醒過來。
次日,“疊翠樓”報官,昨夜留宿的客人當中,一人暴卒。
經過仵作驗屍,得出一個決論:馬上風要了他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