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夢真是一個好少年,如果在政府容許的情況之下,應該能夠獲得一枚勤勉勳章的。
沒多久,便利索而周到的抱著酒壇和食盒,還頭頂著一張小巧的桌子跟兩個小板凳。
貌似,他們都經過很多次訓練的樣子,小康脖子歪了歪,頭上的桌子和凳子掉落的時候,一旁的於謙寶衣袖微微拂動,便把桌子翻轉了過來平平穩穩的安然降落,凳子也整整齊齊的落在桌子兩邊。
小康把酒壇遞給於謙寶,他打開食盒的蓋子,居然燒雞烤鴨鹵牛肉都有,很豐盛的模樣。
那頭,於謙寶已經拍開酒壇的封泥,不知從哪個魔術師處偷學來的技術,手腕轉處,居然憑空出現了兩個陶瓷海碗——如果夢中遊同學親眼目睹的話,勢必又要忍不住對於謙寶好生研究一番,那麽窈窕的身材,兩個大海碗究竟是藏在他身體之中哪個部位呢?好糾結。
其實,說破了,也就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兩個海碗是被小康使用深厚的氣功吸住在桌子底下的,於謙寶只不過出手的動作太快,而且,更重要的是,跟小康配合的妙到毫巔,在小康收回內氣,海碗剛剛脫離吸力之際,他及時的抓住了。所謂魔術,跟武功一個道理的——快!
所謂,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魔術也一樣,你明明知道,魔術是假的,卻又難以否認自己真心看不出其中的破綻——這就是速度的魔力!
肉很香,酒也很香。
夢同學在漆黑的箱子裡面暗暗咬牙切齒,恨不得跳將出去,把他們倆掐個半死,嗯,留著他們半條命看著他享受美酒佳肴的痛苦,讓他們淚流滿面,讓他們討饒,讓他們知道在一個饑腸轆轆的人面前炫耀美食,其實是一種非常嚴重的錯誤!
他恨不得大氣凜然義憤填膺的告訴他們,世上,每一個人,犯下了錯誤,就必須得到懲罰的。
然而,夢同學不能夠那麽做,除非他把深入洪青衣家裡的計劃就此掐斷。
所以,他懲罰不了外面喝酒吃肉的兩個人。
那誰誰說的,既然改變不了世界,就改變自己。換句話說,既然懲罰不了別人,就懲罰自己。
多麽痛的領悟!
於是,夢同學果斷的懲罰了自己,凝聚了一絲內氣,大義滅親的,把自己的昏穴封了,昏了。
夢同學昏了之後,於謙寶一雙白玉般精致的耳朵微微顫動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表情。
小康微微笑道:“老大,不用擔心,他只是昏了而已。”
於謙寶反而更加奇怪:“昏了?”
小康點點頭,道:“他自個弄昏了自己。”
於謙寶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還自個弄昏的?!真是一個狠人!”
小康輕輕歎息道:“如此一個狠人,我都忍不住想見識見識了。”
於謙寶擺擺手,道:“你還是別見識才好。”
小康道:“為什麽?”
於謙寶歎息,道:“他身上的戾氣,你感染了,更會對江湖產生一種黑暗的情緒,也就會打擊了你對江湖的向往。”
小康呵呵笑道:“這不是更好麽,更容易說服我打消夢想麽。不過啊,老大,我好像感覺了,對他,你從來沒有那麽著重過一個人哦。”
於謙寶眉頭微皺,道:“小屁孩你知道啥呢?”
小康反對:“我不是小屁孩,我已經十九歲了,在很多地方,已經做了好幾回爸爸了。”
於謙寶道:“那你怎麽不去那些地方?”
小康訕訕道:“我還不是沒玩夠麽。
” 於謙寶嗤之以鼻,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封記’老板的千金,要不,老大我給你說去?”
小康急忙擺手,道:“老大別啊,你那樣一弄,人家還誤會我存心不良,在這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還要拿人家的女兒,好像很不夠厚道的樣子。萬一鬧個翻臉,我都沒臉見人了。”
於謙寶冷笑一聲,道:“你存心本來就不良,還怕誰說啊。”
小康舉手投降狀,苦著臉道:“老大,我投降了。”
兩人一連喝了幾大碗酒,看樣子,小康的酒量還有待開發,舌頭都似乎打結了,而於謙寶分明是那種趁火打劫的人,就好像那夜樹林雪地那個蒙面黑衣人說的那樣,跟夢同學呆過一會,便被感染上了流氓痞子習氣了,露著一副很好奇的神色,溫柔的問道:“我說,小康啊,‘封記’老板的千金封依依可是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哪,你是怎麽遇上,相中的啊?”
提起封依依,小康陽光的臉上卻露出一抹濃濃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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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依依,原本是一個很快活的女孩子,在很多的人眼裡,她就仿佛風一般的輕柔,那曼妙的身姿,美豔如畫的容顏,倘若佇立樓台,脫俗出塵的氣質,讓人很是容易相信,只需一陣清風吹送,她便要禦風而行,赴瑤台而去。
封家,在這個小城鎮裡邊,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了。
在封建王朝的時代,女人,或許本身就是一種悲哀。
尤其是對於婦女的各種管制與干涉自由的程度,實在到了讓人發指讓人痛心的地步。
所謂男耕女織,說好聽的,是男主外女主內,其實,已經把婦女定位在一個道德的牢籠裡面去了。
甚至,大家閨秀,珍足於戶內,剪寂寞與窗前,美其言是珍重身份,其實卻是將道德的枷鎖,強加在女孩的身上,作以珍貴的鳥類飼養,待價而沽。
一言概之,女人,在封建時代,只是一種換取家庭收益價值的籌碼。
在如此時代,作為一名大家閨秀,封依依也躲不開命運的枷鎖。
或許,在這個時代,女人被潛移默化了,也默認了命運的擺布。所以,她們在別人劃好的圈子裡面生活,也沒有感覺什麽的不妥當,自然,也不會跑到國際婦聯去追討屬於自己的自由和尊嚴。
如果一切軌跡沒有變化,封依依也不會例外,依然在庭院之中描畫、刺繡,依然在庭院間落下清脆的笑聲。
然而,人生,有時候,總是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發生,意外,又是推動軌跡偏離的重要之因素。
那是一個深秋季節。
秋高氣爽,晴空萬裡。
是一個放風箏的季節。
那一個倦鳥漸返的黃昏。
封依依跟幾個貼心的丫環在院子裡放風箏。
夕陽編織著金黃的霞衣,幾許脆鈴般的少女歡樂笑聲,驚豔了黃昏的最後一片時光。
但是,她們忽然收住了笑聲,原來,卻是風箏斷線了,卡在一棵很高的樹丫上面。
而,正當她們焦急的時候,居然有一個很陽光的男孩不知打哪兒瞎逛,出現在女孩子們的眼前,他主動爬上大樹丫子,給她們拿下了風箏。
那一刻,他那張充滿陽光的笑臉,就永遠定格在她的心窩深處了,他的名字,叫做康有夢。
一個有夢想的少年。
愛,什麽是愛?
對一個人刻骨銘心,時刻牽掛在心頭嗎?
愛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
為什麽,僅僅是緣僅一面,就讓他輕易的走進心裡呢?
後來,她才知道了,那個陽光少年在她老爸的“封記菜館”做了一名馬夫。
馬夫,可以說是社會最為底層的工作人員了, 可是,封依依卻完全沒有感到門戶之間存在著的不可逾越的天塹。
姑娘的閣樓窗戶雖然距離馬廄有些遠了,卻還是足夠看見他忙碌的身影的,只要能夠看見他的身影,她就很滿足了。
問題是,她必須等到黃昏之後,因為,如果她在白天打開窗子出現在窗子面前,來來往往的客人,也不難看見她的,這也是她爸爸所不許的。
只有黃昏之後,她會搬一張椅子,坐在窗前,遙遠的望著馬廄那個地方,望著那個心頭的影子,心情才得以愉快,好像一個向往某件玩具的小孩子在充滿期待之下,終於有天家長經不住她的哀求而買了,終於夙願得償。
這樣子,默默的走過了漫長的兩個春秋,她也在盼望,在期待,自己十八周歲的時候,給自己做一次主。
可是,當三個月之前,她十八周歲降臨了,但是,她還來不及從喜悅之中出來的時候,她老爸告訴她,另外一戶大戶人家,孫家的公子已經相中了她。
媒人來了,聘禮收了。顯然,封老板很滿意這一門親事。
女孩,都是養來嫁人的不是,決定的最大因素,只是從中獲取的利益大小之別而已。
女孩兒不敢反對,更不敢說出她真正心愛的人,她知道,如果她說出她愛的人是一個小小的馬夫,什麽事情也改變不了,又或許,唯一能夠改變的是,老爸會立即辭退了康有夢,她將永遠永遠再也看不到那一張充滿陽光的臉了。
為了給自己留下唯一的想念,她沉默,痛苦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