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再次奔馳在大街上的時候,卻不知如何,原本寂寥的大街居然出現了很多全副武裝的組隊騎兵來往穿梭於其中。
不過,當夢同學駕馭的馬車展現在他們的視線當中時候,立刻遭到幾波人馬迅速地包圍了過來。
夢同學沒有任何語言,立馬跳下駕駛室,大步走出了層層包圍。
讓人所有騎兵感到無比詭異和驚駭的是,明明就看見了不少人拔出兵器要施加阻攔,明明感覺到他的身體往兵刃送,可是,連出手的人都感到無比之悚然,這個頭戴鬥笠渾身上下嚴嚴實實裹著蓑衣的人身形似乎微微晃動,便宛如閑庭信步般從容走出了他們的兵器范圍,反而,不少兵器失去了目標之後刹不住慣性的衝擊,相互交擊在一起了,頓時響起一片“叮叮當當”的聲音。
當他們駭然回頭,卻已經不見了蓑衣人的蹤跡。車裡面傳出玉琴郡主嬌脆的聲音:“我欠你一個賭注,記住了,期限為未嫁時,逾期作廢!”
不知夢同學聽了沒有,反正沒有回應,嗯,即便是聽見了,恐怕一時半會也很難回應的,債務人倒成為了編制遊戲規則的大爺了,這遊戲的債權人還能夠怎麽玩?玉琴郡主曾經問過夢同學,帶她夜遊西湖,甚至在“瑰麗舫”尋歡作樂,是不是另有目的?夢同學沒有回答她。玉琴郡主也沒有追問。顯然,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聰明的女人是懂得,當男人不願意直接回答的時候,最好是不要歇斯底裡的尋求答案。
因為,當男人不願意回答你的時候,多數時候,他不是在傷害你,而是在保護你,不讓你受傷。
因為,答案,通常是會讓你失望和受傷的。
夢同學夜遊西湖自然是有目的的。
他沿路尋找,方如詩倒成為了其次,他最為主要在意於謙寶怎麽樣了。
可偏偏,於謙寶習慣了獨來獨往的,他的蹤跡向來在江湖上被傳誦神奇的,如此,無形中便也加大了夢同學尋找的難度。經過夢同學仔細過濾,硬起心腸往最壞的著點去猜想,或許於謙寶受到了極度重傷,那麽,他會往哪裡去尋求療傷?
幾經帥選,他最終鎖定了西湖孤山段麻子。
按夢同學以往殺伐果斷的作風,他應該雷厲風行的趕赴孤山,直接找到段麻子,印證事實。
可是,這一次,他居然有點兒彷徨了。
既害怕驚見於謙寶真的受到了難以治愈的巨大創傷,那無疑將是一個噩夢!
這一刻,讓他想起了前世那些在他面前長眠的戰友,想起了那個死在他面前的女人,想起了那些讓他靈魂都痛到顫栗的事情,他真的脆弱了起來,甚至是懦弱了起來,懦弱的幾乎拒絕面對。
又,他沒有直接去孤山找段麻子,而是上“瑰麗舫”找段麻子,這無疑是一種迂回手法,同時也是一種極具矛盾的心理現象,他既希望通過段麻子見到於謙寶,又希望段麻子對他說於謙寶不在此地。
可是,不管哪一個希望,卻都不是他真正所願。
夢同學首次感覺到了,見,與,不見,竟然讓人如此揪心,如此難過!
尤其,一向放蕩不羈的夢同學忽然注重了自身形象來了——“瑰麗舫”是一個風月場所,他居然小心翼翼起來,不再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的大大咧咧的隨時進入。
仿佛,設若讓於謙寶得知他夜入“瑰麗舫”,即便是為了尋找他,也會被視作為無恥之行找借口,而破壞了夢同學的光輝形象。
於是,他在原本可以護送杜六儒等人出城後可以果斷扔下玉琴郡主返城上“瑰麗舫”的情況之下,卻帶上了玉琴郡主一起了。
如此,在他看來,至少,給自己不是一人為尋歡作樂而來找到了解說理由。
而事實上,夢同學有意或無意之間,有所選擇的屏蔽了他往深一層的思考:他如此小心翼翼無比謹慎行事,究竟是為了那般?
因為擔心在於謙寶眼裡落下糟糕的形象麽?
為什麽會擔心?
於謙寶只是一個朋友好吧,就算是過命交情的那種朋友,即便是很在乎很要緊的朋友,也不必如此效那謙謙君子風范好吧?
可是,怪就怪在,夢同學的意識裡面,似乎為他做這些感到理所當然,沒有半點別扭的做作感覺。
反而,倘若,有人告訴他,這種心態是熱戀熾熱狀態,由於太過在乎對方,才會產生的彷徨,他一定會哈哈大笑,指著人家的鼻子說人家有病,得治。
究竟是誰該治,那真是難說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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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夕。
雨停。
都說黎明之前的一刻最為黑暗。
夢同學終於知道為什麽了。
因為,偌大的西湖,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進入了休整狀態,原本璀璨無限的燈光皆一一熄滅,仿佛,整片天地之間都陷入了無盡的黑暗裡頭去了。
雖然雨水已停,夢同學卻還是披著一身蓑衣劃著一葉扁舟來到了孤山。
段麻子昨夜既然沒在“瑰麗舫”,那麽,很可能,於謙寶當真已經上了孤山,在段麻子之處就醫。夢同學忽然心生一股難以名狀的煩躁,這在他多年以來由於工作的需要所形成到極致的冷靜甚至可以說是近乎冷血的習慣,是格格不入的。
小舟還沒有靠岸,他就足尖猛一點,“噌”的一聲飛掠上岸,然後又是一點地,“呼”的直撲放鶴亭。
放鶴亭旁邊有一塊大石頭,石頭上面坐著一個人,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鬥。
煙火的閃爍之間,可以看見是一張滿臉麻子的老臉。
他的臉四十五度角斜斜的對著天空,默默的盯著灰暗的天空,好像盯著一個欠下他好幾百萬賴帳的人那般憤慨而無奈。
夢同學緩緩走到他的面前,沉默了一會兒,好像使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平息下來,努力平靜道:“段大師?”
老人似乎這才發現了身邊多了一個人,把臉放平了位置,看著夢同學,磕了磕煙鬥的煙灰,不緊不慢道:“老朽姓段,卻不知是否你口中的所謂‘段大師’。”
夢同學道:“我想知道,近日,您是否給過一個年輕人瞧過傷?”
段大師淡淡道:“老朽雖然名聲不顯,卻也不少人會紆尊降貴尋找老朽,年輕人也是有之。”
這交流出問題了嗎?
應該是了,如果如此交談,很可能,即便是三個晝夜也說之不清。
夢同學一咬牙,道:“段大師,小子想知道於謙寶有沒有來這裡?”
“於謙寶?”段大師微微一愣,原本閃爍著星光的眼神頓時黯淡了。
夢同學心一緊,道:“怎麽了,他?”
段大師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他什麽人?”
夢同學道:“朋友。”
段大師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瞧你緊張之情,交情應該非同一般。你們的感情,該讓無數人羨慕啊......”
夢同學微微皺眉,斬釘截鐵道:“那是自然,我們之間的,可以為對方赴死而不悔。大師顯然見過他了,還望大師告知他到底怎麽了?”
“赴死而不悔,好,好啊,哎......”
段大師一聲感歎,似乎憶想起了自己當年的某些遺憾,倘若,自己有面前這個青年的赴死而不悔的勇氣,遺憾是不是會被改變,人生是不是會被改寫呢?
當他看見了夢同學滿臉的焦躁和不耐,知道他因為什麽,故沒有責怪,反而感覺這才是至情至性之人的該有狀態。心下不由一陣愧疚和難過,自己幫不了這個青年人了。他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道:“年輕人,很抱歉,老朽雖然為其複合好了琵琶骨,但是,其經脈遭受‘天山劍法’的寒氣封閉,恐怕,如果沒有奇跡出現,這一輩子,就被廢了.......”
“天山劍法!”夢同學咬牙切齒恨恨低吼一聲,“方如詩!”
段大師點點頭道:“該是她。”
夢同學咬了咬唇,道:“大師,您剛才所說的奇跡,是指什麽?”
段大師道:“所謂的奇跡,就是以一種陽剛極致真氣灌輸進去,強行將‘天山劍法’的寒氣徹底吞噬。問題之關鍵,在於,當今武林雖然有不少身懷陽剛絕技的高手,但是,遍觀整個武林,有幾人能夠徹底的壓製方如詩?除非是,那隱居世外的幾位大神罷。可是,先不說於謙寶在江湖的名聲不好, 他們不會出手幫忙,即使尋常人,也很難讓他們為之入世,給自己平添業根。”
夢同學舒了口氣,有奇跡總比沒有任何奇跡要好,至少,在他的人生經綸之中,只需給他一絲兒的機會,他總是可以創造出讓人驚駭的璀璨。
於是,他輕松了下來,微笑著道:“大師,他現在在裡面嗎?”
段大師搖搖頭道:“不在。”
夢同學微微一愣:“不在?”
段大師道:“在你來之前的一刻,走了。”
夢同學既驚且怒,道:“他如此遭受重傷,還那麽任性,找死嗎?”
段大師道:“你盡管放心便是,他身旁還有一個不簡單的少年人呢。”
夢同學呆了呆,道:“還有一少年?”
段大師點點頭道:“當然,如果不是那個少年,估計於謙寶已經死了。”
夢同學想了想,眼光一閃,脫口道:“康有夢。”
段大師道:“對。”
夢同學看著段大師,道:“看樣子,大師好像挺跟他們挺熟稔的。”
段大師沒有否認,道:“老朽猜你一定是夢家三少了。”
夢同學點點頭,道:“正是小子。莫非也是小康告訴你的。”
段大師道:“嗯。有小康保護著他,你也不必過於擔心,現在,你去忙你該忙的罷。”
夢同學深深一拜,道:“那小子就先告辭了。”
話畢,夢同學退了數步,然後才轉身邁開大步離去。在段大師面前,他沒有使用輕功飛身離開,因為,這是一種尊重。